果然,他就是故意的。
居雲岫難壓氣惱:“誰讓你去挨打的?!”
或許是被嗬斥的緣故,戰長林眉頭微斂,仍是那一副漫不經心的語氣:“不知道,大概是某個狠心的人吧。”
居雲岫一震,眼圈發濕。
二人半晌不語,屋外蟬聲吱吱不休,像一把生鏽的鈍刀磨在心口,居雲岫目光凝著虛空,深吸一氣後,踅身離開。
戰長林的心一瞬間空蕩蕩,涼風四躥。
今日上趙府請罪,確實沒有挨打的必要,堅持挨這一身傷,一半是負氣,一半是試探。
氣居雲岫在思過堂裏沒有偏袒自己,試探她是否會因為自己受傷而傷心難過。
看來,一切都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時辰已快亥時,窗外黑壓壓一片,戰長林悶頭看回手裏的平安符,腦海裏不合時宜地閃過一些刺耳的聲音:
——趙公子,那可真是年少有為,前途無量啊。
——原來郡主一直在等著趙家。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我能肖想&303記40;。
——趁早收手吧。
戰長林胸口窒痛,攥著平安符的手指節發白,便在這時,房門“咯吱”一聲,又被人推開。
戰長林循聲側頭。
居雲岫關上屋門,提著一個梨花木鏤花藥箱走進來,神色仍舊冷冷的。放下藥箱後,她從裏麵取來一個淡綠色的瓷瓶。
瓷瓶上寫著“龍骨”——王府裏最珍貴的傷藥。
戰長林撇開頭,眼圈一潮。
“把布條拆了。”
居雲岫低聲,聲音跟剛才比,有些悶。
戰長林沒多想,壓下胸口的酸澀,坐起來,拆掉先前胡亂纏上去的布條。
一條條浸著血的棉布散開,居雲岫看著戰長林傷痕累累的後背,眼眶又開始洇淚。
“我自己來。”
戰長林不想嚇著她,伸手拿瓷瓶,居雲岫沒給,坐上床後,要給他擦藥。
戰長林執意搶藥,湊近後,看到她微腫的眼睛,心頭一震。
“你哭了?”
燭火裏,居雲岫眼圈透紅,淚痕殘留於眼尾,戰長林一錯不錯地盯著,心髒在胸腔裏咚咚疾撞。
居雲岫垂著眼:“擦不擦,不擦我走了。”
戰長林下意識抓住她的手,驀然間竟道不明心裏是怎樣的滋味。
他原本以為她走了,不理他,不要他了,原來她跟他一樣,都躲在背地裏挨著傷。
蓄積胸口的失望迅速變成悔恨愧怍,戰長林喉結滾動:“擦,是你要我去道歉的,你當然要幫我擦。”
居雲岫心想:要你去道歉,可沒要你去找打。可是這一次沒有反詰出聲,撥開他的手,等他趴下後,開始給他擦抹傷口。
龍骨是凝露質地的膏藥,塗擦上來沁涼溫和,不疼,不辣,因是居雲岫柔嫩的指尖來擦,故而體驗更熨帖溫柔。
戰長林煩躁的心慢慢平靜下來,想到這還是自己第一次在居雲岫麵前傷這樣重,不由道:“荊條抽出來的都是皮外傷,看著嚇人,其實半點不疼。”
想了想,又補充:“有這一身傷在,足夠堵住趙家人的嘴了。”
居雲岫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思,看著指腹底下血淋淋的傷痕:“你若冷靜一些,又何必用這種方式去堵人家的嘴?”
戰長林不以為然:“我氣量小,見得不人調戲我娘子,沒剝他的皮算很冷靜了。”
居雲岫指尖微顫:“誰是你娘子?”
戰長林沉聲:“在我心裏,你就是。”
居雲岫蜷著手,如果是以前,她肯定要訓斥一聲“臭不要臉”,可這一刻,心裏竟密麻麻地癢著,像是被柔軟的爪子撓過,被溫熱的氣息拂過。
“我呢?”戰長林忽然問。
居雲岫一怔:“什麼?”
戰長林道:“我在你心裏,是什麼?”
居雲岫抿住唇,戰長林半晌不聞回應,扭頭來看,居雲岫側身放下瓷瓶,用錦帕擦拭手後,從藥箱裏取出幹淨的布條。
“起來,給你包紮。”
戰長林憋著一口氣,坐起來,等居雲岫靠過來包紮後,貼著她:“回答我。”
居雲岫長睫低覆,睫底秋波盈盈而動:“你以為是什麼?”
戰長林堅持:“我要你說。記”
居雲岫越過他肩膀,給他纏住後背的傷:“冒失鬼,糊塗蟲。”
戰長林心裏哼一聲:“還有呢?”
居雲岫握著布條從後背纏至前胸,就是不肯說出戰長林想聽的答案:“玩伴,朋友。”
“玩伴?朋友?”
“嗯。”
“我不信。”
居雲岫不做聲,戰長林看著她,突然在她臉頰上啄了一口。
二人本就離很近,戰長林低頭這一啄,蜻蜓點水,春波浟湙,居雲岫手指蜷緊:“別鬧。”
戰長林便不再鬧,靜靜地看著她,居雲岫收斂心神,繼續給他包紮。
纏至最後一圈,戰長林吻來,先是在唇上一覆,而後像上次那樣,緩慢地,纏綿地……轉頭時,舌尖撬開唇瓣。
居雲岫聳肩,手下意識往前推,抵著戰長林堅實的胸膛。他後肩以下全是傷,她不敢碰,手隻虛虛抵在前,戰長林足以有理由更放肆。
“玩伴會這樣?朋友會這樣?”
戰長林的唇碾著,移著,一邊親,一邊問,居雲岫的骨頭都快被他弄酥,呼吸全亂。
“不會,夫婦才會。”
戰長林握住居雲岫胳膊,傾身一覆,把人壓在身下:“我在你心裏,跟你在我心裏一個樣。”
居雲岫躺在床上,眼神朦朧,麵頰酡紅,戰長林自己把最後那一圈布條係上,撐著床麵埋下來。
“來,到你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