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她跟秦嶽來到長安,變賣一身家當,以夫婦名義開了這間酒鋪。沒多久,她生下笑笑,街坊鄰裏前來慶賀,誇秦嶽有福氣,能娶上她這樣貌美的娘子,擁有笑笑這樣可愛的女兒。
在外人看來,他們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可事實上,她跟秦嶽既無夫妻之實,秦嶽也並非笑笑的生父。
二人的婚事是在船艙裏倉促定下的,因為秦嶽父母雙亡,她也無親無故,再加上逃亡的原因,婚禮便沒有什麼儀式,就是一起做了一鍋鮮美的鯽魚湯,在船艙裏說說笑笑地喝了。
秦嶽寡言少語,但為人很正派,成婚後,顧及到她有孕在身,兩人一直是分房而居。後來她生下笑笑,沒等出月子,就去了洛陽。好不容易回來了,又因為趙霽一事,她全然沒有心思想跟秦嶽同房完禮的事情。
這樣算起來,秦嶽相當於做了半年多的鰥夫。
當初如果不是秦嶽,她跟笑笑早已死在了風雨交加的南湖裏,救命之恩,願以身相許的話是她說的,可現在,她人沒許出去,反倒讓人家幫忙照顧了大半年的女兒。
這恩情,實在是越欠越多了。
秦嶽看一眼櫃台上的燒餅,再看向心月顰蹙的眉頭,拿起燒餅,走向隔壁的燒餅鋪。
羅大姐爽朗的笑聲傳來,仔細聽,似乎又有一些不快。
很快,秦嶽返回,手裏的燒餅不見了。
“今天想吃什麼?”秦嶽問。
心月回神,赧然:“隨便做些便是了。”
秦嶽想了想:“焦炸丸子可以麼?”
這是心月最愛的一道家鄉菜。
胸口驀然一酸,心月感動地看著秦嶽,點了點頭。
※
冬日的天黑得快,店鋪打烊也早,戌時,大街上已很冷清了。
後院庖廚,剁肉聲、炒菜聲此起彼伏,嫋嫋炊煙升上天幕。
心月在屋裏給笑笑喂過奶,人還沒出來,便聞到了庖廚那邊飄來的飯菜香味。
不多時,秦嶽端著熱氣騰騰的晚飯走進堂屋。
心月把熟睡的笑笑放回床上,合衣走出去,秦嶽已把飯菜擺好。
二人在桌前坐下,秦嶽開口便道:“我和她沒有別的事,你莫誤會。”
心月一怔,半晌,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早上的羅大姐。
那塊燒餅,她最後沒有吃,他看一眼後,便拿著還了回去,莫不是以為她生氣了?
心月啞然,一時說不上來是或不是。羅大姐有意無意地來勾搭他,她心裏肯定是不舒服的,可她一向相信他的為人,所以並沒有懷疑過他,早上神色懨懨,主要是對他有愧罷了。
念及此,心月張口結舌,秦嶽道:“她找過我,我沒同意。”
心月又一怔:“什麼?”
什麼叫“找過我”?
秦嶽仍舊是那副堅毅神色,眉目不動地道:“她以為我跟她一樣,想找我搭夥過日子,我拒絕了。”
心月更是怔然。
轉念一想,羅大姐是自己離開的這兩個多月裏來的,莫不成在她看來,秦嶽乃是一個獨自撫養女兒的鰥夫?
心月百感交集,咬著唇。她走以前,跟秦嶽說好,如果有鄰居問起她的行蹤,便說是家裏親人重病,回去探親的。羅大姐初來乍到不知情況,主動來找秦嶽,可以理解,那後來呢?
秦嶽既已明確拒絕過她,她怎還能這樣明裏暗裏地來糾纏?
心月撥弄著碗裏的米飯,想起今早上羅大姐來向她打探房事的情景,心裏愈發不是滋味。
“你拒絕後,她是怎麼說的?”
“沒說什麼,笑一笑便走了。”
“那後來呢?”
心月追問,秦嶽抬頭看了她一眼。
“後來是不是也像今日這樣,有空就來找你說話,給你送燒餅,說你身體結實,要多吃一些才行?”
心月沒有發現,自己的醋意全都寫在臉上了。
她跟秦嶽結發為夫婦,雖然感情談不上有多轟轟烈烈,但她一直是拿秦嶽當夫君來對待的。
哪個女郎能忍受自己的夫君被別人如此放肆地覬覦呢?
心月氣惱,碗裏忽然多了一顆熱騰騰、香噴噴的焦炸丸子。
“我有吃的,我做的吃食比她的燒餅好吃。”秦嶽給她夾完肉丸,又夾了一箸炒茭白,“我以後不會再收她的燒餅。”
這是很誠懇的解釋了,然而心月心裏更多了一些氣悶。
“所以,你還是吃過她給的燒餅了?”心月聲音甕著。
秦嶽糾正:“買的。”
心月垂目:“那她是不是也常來跟你買酒?”
秦嶽這次反應很快:“下次不賣了。”
“……”
心月抬眼,看到燭光裏,秦嶽一雙黑亮的眼,胸口莫名一熱。
秦嶽的廚藝的確一絕,無論是魚蝦一類的水產品,還是茭白萵筍等蔬菜,經過他的手,都能成為誘人垂涎的佳肴。
心月也夾了一顆肉丸、一箸炒茭白到他碗裏,回想羅大姐早上說的話,揶揄:“多吃點,你身體壯實,不多吃點,可是填不飽肚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