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昱目光凝著窗柩不動:“瞞到郡主收網結束。”
那人不由一震。
“洛陽城屯兵十萬,太歲閣就隻有三百人,加上郡主帶去的王府護衛,統共也就四百人不到,靠這點力量,郡主如何收網?”
“郡主入洛陽,本就是借刀殺人,屆時自會智取,不會跟他們硬碰硬。”
“可晉王殘暴,趙霽陰險,郡主一人深入虎穴,萬一……”那人越想越心驚膽寒,“奚將軍,洛陽一局就是個赴死的局,難道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郡主孤身涉險嗎?她是王爺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點血脈了!”
風雨交加,雷聲滾滾,一幕幕往事躍然目前,一聲聲囑托回蕩耳畔,奚昱聲音發啞:“少帥已不在,蒼龍軍最後的魂不能再丟,否則群龍無首,大業必毀於一旦,郡主和公子……必須保住一個。”
那人心如被碾,悲慟萬分:“所以……郡主要犧牲自己,保住公子?”
奚昱不語,回應大殿的是一聲震天驚雷,雷霆劈裂夜幕,紫電照亮窗柩上的人影,奚昱瞳孔收縮,猛然回頭。
簾幔飄飛,戰長林一身雨漬站在大殿裏,臉色慘白,猩紅似血的眼眸裏噙著冰冷的淚。
※
一聲巨雷劈頭而下,居雲岫從夢裏驚醒,全身一陣僵冷。
“郡主?!”璨月駭然地看著居雲岫。
馬車行駛在黑夜裏,轔轔車聲回蕩空曠官道,居雲岫推開窗,洛陽城郊秋風卷樹,幹燥蕭瑟,並沒有夢裏的驚雷暴雨。
“還沒到嗎?”
“快了。”
今夜是居雲岫出城召集那三百名太歲閣死士的日子,除此以外,她還要借此名義私會一個人。
約莫半個時辰後,馬車在一間熟悉的別院前停下,屋裏一燈如豆,映著一道人影,來回踱步。
居雲岫下車,叮囑扶風在外望風,領著璨月走入院裏。
留守屋外的扈從看到這一幕,臉色震驚,居雲岫視若無睹,等璨月推開門後,徑直走進去。
屋裏那人聞聲回頭,亦驚愕:“是你?!”
璨月關門退下,屋裏安靜,居雲岫向窗前人欠身一禮後,抬頭:“太子以為是誰呢?”
燭燈昏黃,居桁一襲靛青錦袍站在窗邊,眉眼間是難以掩飾的震愕。
今日在城裏宴飲時,他突然收到一封密信,信上極言這次秋獵暗藏殺機,有人會對他不利,如若想知道詳情,便於今夜前往白馬寺山外別院一敘。
他原以為是哪個朝臣發現了獵場機密,想要暗中提醒他,是以一路戒備,小心翼翼地趕到這兒來,沒想到,最後見到的人竟是居雲岫。
居桁猶自難以置信:“怎會是你?”
居雲岫微微斂目:“如果可以,長樂也不希望此人是自己。”
居桁更困惑。
居雲岫示意道:“此事一言難盡,還是請殿下坐下來談吧。”
今夜風大,屋外那棵梧桐樹颯然震響,漫山遍野的樹林也在飄颻,耳畔似有驚濤駭浪一層層地卷湧而來。
居桁坐在案前,聽著居雲岫娓娓道來的實情,全身直如被卷在浪濤裏,四肢百骸全是徹骨寒意。
“四殿下雖然看似跟太子修好,實則背後一直在與趙霽謀劃奪嫡一事,這次在禦林軍裏任職,便是為刺殺太子做準備,行刺地點,即是邙山。”
居桁麵如土色,回憶與居昊的種種,心頭陣陣發寒。
居雲岫把一塊虎符放在案上,推向他:“這是趙霽交給我的虎符,他說,秋獵刺殺一事若成,來日四殿下入主東宮,王氏倒台,大齊再無一人能阻擋他的權臣之路;若事不成,他便會給我訊號,要我及時調遣留守宮城的一萬五千名神策軍趕赴邙山支援。”
居桁拿起虎符,一顆心震動於喉頭:“他竟要你幫忙調兵,去支援邙山?!”
“是。”
“那他豈止是要殺孤!他是要把孤和父皇都一網打盡,他這是造反!”
居桁勃然大怒。
居雲岫垂著眼:“是,所以長樂不敢不告發。”
居桁一震。
婆娑樹影搖曳檻窗,居雲岫聲音悲愴:“我雖是他趙家妻,但更是大齊宗室女,小時候,太子殿下到肅王府來找哥哥玩,還追著我叫‘阿姐’,問我桃花釀的酒香不香。殿下,這些年長樂雖然沒有跟宮中來往,但一直記得那聲‘阿姐’,知道孰親孰疏,孰對孰錯。趙霽如今所為,乃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我身為他的妻,自知難逃一劫,隻懇請太子殿下看在我事先相告的份上,饒過犬子一命。”
居雲岫說罷,要行禮,居桁忙來阻攔,脫口喚道:“阿姐!”
這一喚,那些本來都模糊的情感一下清晰厚重起來,居桁越想越感動,噙淚道:“阿姐放心,有孤在,別說是你母子二人,肅王府所有的人,都必定平安無虞!”
居雲岫垂著眼眸,眉目楚楚,秋波曳曳:“那趙霽那邊……”
居桁思及趙霽,目光一鷙:“孤早就知道他在背後給孤使絆子,這樣的奸佞,孤早晚要除之而後快,這一次,孤就幹脆來一個將計就計,看看最後鹿死誰手!”
殺掉趙霽以後,順勢再殺那該死的居昊,那這大齊就再也不會有人能撼動他的儲君之位了。
倘若事情敗露,被父皇知曉的話,倒也不是不能順勢而為,掃平一切障礙,直登皇位。
居桁心潮激湧。
“那這虎符,就交給太子了。”居雲岫睫羽覆壓眸光,神色不辨。
居桁回神,握緊手裏虎符後,倏地看回居雲岫,道:“趙霽這廝陰險狡詐,秋獵那日,阿姐留在趙府恐怕凶多吉少,不如就隨孤一塊入山,與孤並肩殺賊,再立大功吧?”
居雲岫一默,對上居桁銳亮的注視,良久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