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兒收下筆匣,見戰長林懷裏捧滿了燈,便把筆匣遞給居雲岫。
“阿娘來寫。”
居雲岫拗不過他,接了筆匣,道:“放一盞就夠了。”
恪兒愕然。
居雲岫道:“他們在一起,放一盞燈,都看得到。”
恪兒不舍得自己精挑細選的燈,搖頭道:“不可以,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燈。”
說罷,生怕居雲岫下令退燈,右手拉了居雲岫,左手拉了戰長林,虎虎生威地往碼頭走。
碼頭無人,泠泠水波映著月光、燈光,恪兒把一盞最大、最美的蓮花燈從戰長林懷裏取下來,遞給居雲岫道:“這是外公的。”
居雲岫握住燈,默了默,到底沒有再製止,提筆道:“想對外公說什麼?”
恪兒腦袋裏還沒有太多關於“死亡”的概念,對這位隻活在眾人回憶裏的外公也很茫然,隻知道那是母親的父親,是大齊的肅王,是一位威風凜凜、叱吒風雲的大將軍。
恪兒於是道:“祝外公多打勝仗。”
居雲岫如是寫了,恪兒捧著浸潤墨香的河燈,小心翼翼地放入河裏,看著脈脈流水把燈送走,才又從戰長林手裏捧來第二盞。
這次,居雲岫主動問:“舅舅呢?”
恪兒知道這個舅舅指的是居鬆關,還知道舅舅也能征善戰,因而道:“祝舅舅也多打勝仗。”
居雲岫看出他想偷懶,道:“不是每個人要有自己的,不能重樣?”
恪兒偷懶不成,“啊”一聲道:“那……告訴舅舅,我長大後也要像他一樣,能文能武,蓋世無雙。”
居雲岫提筆書寫,寫完,恪兒又歡喜地捧著燈,蹲下來放入河裏。
“溪姨呢?”
這是第三盞。
然後是第四盞。
“平穀舅舅?”
流水浮燈,一盞盞順流而下,居雲岫望著那盞寫給戰平穀的河燈漂遠,目光悲切而哀痛,然而恪兒並不懂,他隻懂得放燈,放完這一盞,他自然而然地去找戰長林拿最後一盞。
這一盞,戰長林沒鬆手。
“我來寫。”他臉龐藏在夜色裏,聲音也像被黑夜掩埋,居雲岫斂著眼,把筆遞給他。
恪兒道:“寫平安如意,前程似錦,還有……”
戰長林不作聲,不等恪兒說完,手已停筆,寫罷,徑直把燈放入河裏。
恪兒一愣。
燈盞搖曳,水波浟湙,不多時,竟把燈撲滅在湍流處,恪兒急道:“滅了!”
戰長林淡漠道:“沒關係,滅了一樣能送到。”
恪兒茫然,戰長林轉身走到賣河燈的攤鋪前,又買了一盞最大的燈來,道:“祈個福吧。”
恪兒又驚又懵。
戰長林在他麵前蹲下,提筆問道:“居聞雁有什麼心願?”
恪兒也忙蹲下來,看著眼前這盞,便忘了剛剛那盞,偷瞄一眼居雲岫後,小聲道:“我想要阿爹快點回家。”
戰長林目光堅定,一筆一劃地把這一樁心願寫上,寫完後,問沉默在旁的居雲岫:“郡主有什麼心願?”
居雲岫望著流水間的河燈,冷淡道:“沒有。”
戰長林手卻不停,繼續一筆一劃地寫,寫的是什麼,恪兒還看不太懂。
“扶風侍衛有心願嗎?”戰長林翻轉河燈。
扶風忙道:“沒有。”
戰長林便在燈罩的空白處寫上自己的心願。
恪兒道:“戰長林,你許了什麼願望?”
戰長林道:“願居聞雁心想事成。”
願望寫完,恪兒捧著這盞沉甸甸的燈走到水邊,居雲岫看著他蹲下,再格外小心地把燈放走,水波載著燈盞悠悠遠去,月光傾瀉,照亮燈罩一側的墨跡。
——年年康樂,歲歲無憂。
作者有話要說: 扶風:全城的燈都沒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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