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帝姬善舞恭祝大王萬福金安,著宋國高宗令問大王安好。”
“請起,快快請起。”完顏亮疾步邁下帝座,走至善舞身前五步,倏地收住了腳步,“久聞宋國的善舞帝姬最善跳舞,不知今日可否為朕跳上一曲。”
命一國帝姬當眾獻舞,此乃對一朝的侮辱。身為送親使臣的韓彥直走上前,為帝姬,為宋國,為高宗的顏麵據理力爭:“帝姬此番來貴國,是我朝皇帝陛下願與金國永相交好的日月之心。帝姬貴為國女,怎可做這等舞姬賤婢的下作之事?”
善舞揚手住了韓彥直之口,仰麵望向完顏亮,她遙遙淺笑,這日月的光輝都被她比了下去,“大王乃天之子,為天起舞是善舞的榮幸。既然大王有此之心,善舞願為大王舞上一曲。隻是善舞慣常跳《十麵戰鼓》,需得在這大殿之內設十麵九尺縱深的戰鼓,不知大王容否?”
“取十麵戰鼓遵照帝姬之意安於殿內。”
大王一聲令下,左右侍衛立刻抬進十麵九尺縱深的戰鼓。遵照善舞的安排,九麵戰鼓放於地上圍成井字形,井口中央第十麵鼓高立上方。
“取酒來。”善舞一揚手,韓彥直命內侍送上兩壇子好酒。
揭了壇,善舞以烈酒潑在鼓上,一時間波光粼粼,酒氣衝天。善舞自雲袖中取出兩柄鼓槌,飛身旋至戰鼓之上。腳點之處,已是鼓聲四起;雲袖所至,自有鼓聲激昂。
酒宴罷,眾人洗耳恭聽這十麵戰鼓隆隆。
翻手飛袖,兩柄鼓槌好似有了生機,吟碧秋水,豪情意氣難羈,竟任月搖星墜。霜雪飛舞,仿佛相約春風,共看桃李相合。蛾眉欺冷,血妒羅裙,寒壓綺帶,來去雲山霧裏。
眾人看得癡醉,連完顏亮也一步步走向戰鼓,不知不覺中站在了善舞的羅裙之下。
善舞站在鼓上,向韓彥直使了記眼色。韓彥直悄悄退出行轅,善舞的袖風一轉,不覺厲了。
一隻雲袖擊向戰鼓,另一隻雲袖飛向完顏亮,眼見著繚花了金國大王的眼,中途卻殺出個人來——雲岩王完顏戈!
“看帝姬舞得絕美,本王一時技癢,一人成舞,二人成雙——帝姬,在下獻醜了。”
完顏戈跳上戰鼓,夾在善舞與金國大王之間,以劍鞘代替鼓槌,附和著善舞的節奏聲聲擊鼓,一擊緊似一擊,隻震得鼓聲響徹大殿,直衝九天,而後——
鼓聲乍歇。
善舞飛下戰鼓,淡淡地瞥了完顏戈一眼,轉身朝金國大王行禮,“善舞技藝粗陋,在大王和諸位大人麵前獻醜了。”
“大好!大好!不愧是善舞帝姬。”完顏亮命左右將善舞請下去更衣用膳,“帝姬且歇息歇息,稍後朕親設大宴為帝姬接風。”
善舞滿麵含笑地退出殿外,轉身笑容已逝,徒留怒意。韓彥直疾步走上前,附耳問道:“帝姬,大事可成?”
“項莊舞劍,半路卻殺出個項伯,今日是不成了,隻得再尋良機。”
韓彥直訥訥半晌,終究長籲一聲,“難不成他完顏亮得天庇佑,竟如此命大?”
相較他的失落,善舞卻是誌氣滿滿,“完顏亮平生三大誌——國家大事皆自我出,一也;帥師伐國,執其君長問罪於前,二也;得天下絕色而妻之,三也。如今他已貴為金國大王,年年征戰我大宋,這一二心願眼見著都將得償,唯這天下絕色,我就不信他見著我會不動心。隻要和親之事成也,大喜之日我便叫他成大悲之時。”
韓彥直點頭稱是,卻不禁有些遺憾,“我以為還是和親之前取了他的性命為好,善舞,你知道我……我們……”
善舞站於廊下,遠望著金國沉沉的夕陽。北國多遼闊,這夕陽竟也比南國宋地的落日來得紅些,叫她領悟出殘陽如血的意境。
“彥直,我們沒有退路,自義父因莫須有的罪名下了大獄之日起,我們……便再沒有退路。”
兩廂感歎,全然不覺方才與她同舞戰鼓之上的那位雲岩王正反剪著雙手立於他們的身後,滿眼的深邃可是為了那段似曾相識?
金國大王完顏亮為宋國善舞帝姬接風洗塵,大宴滿朝文武、皇親國戚。
酒盞執起,這第一杯金國大王剛要敬善舞帝姬,雲岩王完顏戈忽而站起身來,衝著金國大王便行了君臣大禮,“王兄,王弟今日有一事相求。”
“朕宴請帝姬,王弟有何事不妨來日再說。”
向來身段柔軟的完顏戈今日卻偏執起來,端著酒盞偏不起身,“王兄,今日之事王弟定要今日說畢,還望王兄得以成全。”
完顏亮約莫猜到他所為何事,頓時笑開來,“王弟所言之事可是為了善舞帝姬?”
為了她?善舞蹙眉,心說難不成這雲岩王完顏戈對她……
“正是。”
果不其然,完顏戈行至善舞身畔,笑得好似酒色之徒,“王弟已是二十有二,眾兄弟在我這般年紀早已兒女成群,妻妾滿室。唯我至今未曾婚配,王兄為王弟大婚之事多有操持,怎奈王弟心高氣傲,一直未有中意之人。今日見了帝姬驚為天人,想必神佛早有安排,王弟此生注定等待帝姬的北上遠嫁,還望王兄成全。”
不等完顏亮開口,善舞先已神色有變。走上前來,她對金國大王直言:“善舞此來為兩國和親,願與大王永結同心,以示兩國同心向和。”言下之意,宋國帝姬隻能婚配金國大王,他雲岩王完顏戈還沒那個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