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平不無遺憾地歎了口氣:“看你來,我真是高興得口不擇言了,都忘了差事在身的官員隻能住官舍了。你必須常來我家!我這幾年排的戲,總是缺個得力的詞曲師爺指點一番,你可不能偷懶不來啊!”
“一定到!我還想多吃些錢塘的點心!”
“保管你在我家次次吃到的都不重樣!”
二人又說笑、閑談一回,直到遙遙聽見催更聲,屈平才告辭離去。
回府的馬車才行了一時,屈平便把周管家叫進車內。待馬車繼續上路,方低聲道:“人都安排好了?”
“老爺放心,小人做得十分嚴密,那張秀才隻當自己是通了主考官的關節,其他一概不知的。到時候隻要他在答卷時,以藏頭的筆法,寫上一句鍾主事曾經寫過的詩句,我們安排的謄錄人立即就會發現。這樣做最是穩妥,也無需再去打點巡視官,或者抄書夾帶,隻要那張秀才一番巧思即可。”
屈平滿意道:“此法確實風險最小,等事發後,張秀才隻會一口咬定鍾開儀,畢竟他是真的以為,自己手眼通天,竟然連主考官都買通了。 無知啊!”他冷笑一回,又咬牙道:
“鍾思鼎,當年我父親因巡查鬆江不力,被下了獄。我跪在鍾府門口一夜,求你在聖上麵前說情救他,你卻絲毫不念同袍之誼,隻說他有罪當罰。
“若不是中貴人雪中送炭,願救我爹於水火,今日我便早已是個無父之人了!可憐爹在牢中遭了幾番大罪,如今病痛纏身,垂垂老矣。
“不報此仇,妄為人子!此番鍾開儀落在我的手裏,便讓你嚐嚐這親人遭罪的痛!”
屈平怒目圓睜,心中似有千般難解的仇恨,更與適才和鍾開儀談笑風生的“屈叔叔”判若兩人。
這個機會他等了很久。
父親出獄後,他在魏誠的勸說下隱忍多年,從不流露對鍾家的怨恨,反而頻頻通信,關心更勝從前。
他從不去想當年自己的父親到底有沒有錯,隻見得親父遭罪,便恨不得以身代之。
坐在馬車內的屈平漸漸平複了心情,但他仍然覺得這樣的選擇是對的。
他並不準備置鍾開儀於死地,隻想讓鍾思鼎也受受這剜心割肉之苦。
想到此處,他又堅定了心智。
住在官舍中的鍾開儀卻不知道,對他關心不已的屈叔叔,竟然在這令他心馳神往之處,布下了一張天羅地網。
他隻當此處與北方不同,暖風熏人、煙波畫竹,忘卻了身處朝局紛亂之中,又哪得心寬之所,流連之地?
他還是和往常一樣,讀了一會閑書後,便吹燈安睡。
鍾開儀確實被這錢塘迷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