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戒了煙,戒了酒。
認真上學,認真背書。
毛肚說話總文縐縐的,後來每次去給他掃墓時,她也會背上那麼兩句拗口的詩詞。
讓他知道,她也是長進了的。
她能考上大學,雖然隻是一個三流的學校,這已經是天大的奇跡了。
光溜溜出國了,他們這個“三賤客”的團體徹底散了。陰陽相隔,再沒比這個散得更徹底的了。
因為宋晴的一句話,這些塵封的記憶又回來了,想想,她有好幾年沒去看毛肚了,毛肚叫霍堯,因為愛吃毛肚,宋菲送他這個封號。
毛肚是個很陽光的男孩,笑起來會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齒,像向日葵那樣燦爛。
眼淚從宋菲的臉上滑下來,滴在玻璃上,那麼好的一個毛肚,被她害死了。
張君目不斜視地看著車前方,握著方向盤的手有些發緊。
十年前,他在護城河遇到了她。
她從對麵走來,留著平頭,一身灰色的運動服,一雙黑眼睛特別提神。
第二天,他又看見她了。
那天下雨,他在樹陰下躲雨,忍不住叫了她。
從那以後,她每天都來纏著他。
她把蟑螂扔在他的畫架上,她把癩蛤蟆放進他的書包裏。
他明明可以不用去護城河畫畫的,不知道為什麼,他卻每天都去了,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
他做夢竟然夢見她了,他一直以為她是男生,他很生氣,氣自己,他怎麼可以對一個男生有感覺?!
那天她又捉弄他,他不客氣地朝她揮拳了,將她打入護城河裏。
她不會遊泳,他將她撈出來,給她做人工呼吸,才發現她是個女生。
她說她叫宋晴,那天是他最開心的一天。
晚上,他又做夢夢見她了,他第一次遺精。
第二天,他早早地去了河邊,她穿了一條長長的裙子,那裙子不適合她,不過她臉上的表情還是那麼豐富,那麼可愛。
暑假,他每天上午都去素描輔導班上課。
回家他打開書包,發現裏麵有一張他的素描像,落筆人是宋晴。
一定是她下午偷偷塞進他書包裏的,沒想到她素描畫得這麼好,這是他收到最好的禮物。
他打開畫本,裏麵有很多她的素描像,他時常會不知覺地畫出她的樣子來。
他挑了最滿意的一張,準備第二天送給她。
第二天他去了,沒遇到她。
他每天都去,再沒遇見她。
“張君,你好。”半年後,他站在教室外麵,一個女孩跟他打招呼。
女孩的眼睛有點像她,他愣神了。
“我是隔壁班的,我叫宋晴。”女孩落落大方地說。
“宋晴?”他機械地重複著。
“下雨了,我家在附近,先去我家躲躲雨?”女孩笑著說。
像被催眠了似的,他跟著女孩走了。
“宋菲,你站住——”一進門,就看到一個中年婦人拿著雞毛撣追打一個叫宋菲的女孩,她上下跳著。
看見她,他鼻子突然有些發酸,他在河邊等了她半年。
她一陣風似的衝出家門,十幾分鍾以後,她摟著一個高高瘦瘦,滿頭黃毛的男孩走進來。
“我男朋友!”她揚著下巴說。
他的心突然抽抽地疼。
他經常去宋家蹭飯,隻有在那裏,他才能看見她。
她換男朋友的速度很快,她跟那個黃毛總是分分合合。
黃毛叫霍堯。
軍區司令的兒子,張君見過他。
霍家還是大財閥,資產雄厚,第一次,張君覺得自卑了。
車裏很安靜,兩個人各自陷入回憶中。
他開了車門,到家了,宋菲擦去臉上的淚痕。
他牽著她的手朝公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