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酒祭亡魂之殤
紫合部首座正悄然退到人群邊沿,突然一樣物體從背後帶著濃烈的血腥氣呼嘯而來,迫得他不得不回手一抓,沒想到會輕易抓中,還沒來得及看手中是什麼東西,耳邊已傳來陰九幽森冷的笑。
“萬俟遠,你以為你逃得掉嗎?”
此話一出,原本被他那殘忍狠厲的一招驚得心中直冒涼氣的三人,這才赫然發現自己的同伴竟然想撇下他們臨陣而逃,心中大怒,不約而同地跳出了戰圈。他們本來都是自私自利之徒,因為利益才站在一起,此時有人想逃,餘人哪還會齊心抗敵。
紫合部首座萬俟遠看清手中的竟是一截肥肥的斷臂,眉頭一皺,揚手丟開。對於陰九幽的挑撥離間似若未聞,目光緩緩掃過其餘冷冷看著自己的三人,這才緩緩道:“有人侵入衍生林。”他沒多說,但是其他人都不由臉色劇變。
誰都知道衍生林陣式一旦開啟,若不經同意,就無人能夠進入,包括陰極皇朝的最高掌權人,甚至於是紫合部的首座及三大長老。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才敢如此堂而皇之將陰九幽及七殿一部首座困於此處,然後一鼓作氣殲之。
“不可能!”曆南倒抽一口涼氣,目光不自覺落至悠然負手而立的陰九幽身上。
血霧般的月光下,他一身紅衣顯得極朦朧又詭魅,垂在身邊的右手仍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著血,低垂的眼上被一道血痕劃過,便似修羅降臨一般。
聞言,他唇角微勾,笑容說不出的冰冷邪惡。
“好教你們知道:碧魄無魄,衍生不生。”他柔聲道,然後看向上山的石階。隨著他的目光,四人也同時望過去,不由皆吃了一驚。
隻見陰九幽的貼身侍仆沙華,拉車的昆侖奴,十二樂女以及葛三山等人正押著紫合部三長老走上來,身後跟著無數身經百戰的白衣皇朝將士,轉瞬將紫衣人團團困在了山巔之上,而原與紫衣人纏鬥的七殿一部首座以及曼珠借機脫身,衝上了祭台,將三殿首座圍住。
“稟主上,紫合部全殲,所有藥室以及囚室都已燒毀。”仿佛在印證沙華的話,山下傳來熊熊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在蒙蒙血色中顯得分外恐怖。
看著沙華將三長老一把推跪在自己麵前,陰九幽從高高的祭台上俯視著他們沒有血色的老臉,微笑。
“為這一天,本尊忍了二十年。”他輕輕地說,語氣溫柔,像是在對情人細語一般,“還有他,本尊的兄弟……”雪白的手往前一伸,掌心上抬,對著祭台下的葛三山做了個邀請狀。
葛三山布著刀疤的臉冷硬中帶著無法掩飾的激動,見狀,大步走上去,一把握住了陰九幽的手。他渾身浴血,顯然經曆過了一場激戰。那個時候燕九才知道,什麼追殺,什麼中毒落崖,全都是演給秦月以及自己看的一幕戲。一切都是……假的。
“九哥,幸不辱命。”隔了整整二十年,兄弟倆的手才再一次緊緊地握在一起,葛三山稚嫩的聲音中隱隱帶上了些許哭意。
“誰傷的你?”看到他滿身滿臉的血跡,陰九幽眼中浮起濃烈的殺機,對於他對戰績的回報反而不是如何在意。
葛三山苦笑,不敢將目光落向戰場上的任何一個人,都這麼多年了,他九哥竟然還當他是那個孩子,容不得任何人欺負呢。像上次,那些人不過是做戲,在他身上留下數處,看著嚴重,實際並無大礙的傷痕,便惹怒了一直隱忍的九哥,差點破壞了整個計劃,幸好最終留下了秦月,否則隻怕要多出許多麻煩來。
“難免的。”他偷偷別過臉,掩飾住上麵的羞赧之色。
陰九幽閉眼,深深吸了口氣,像是在壓製自己即將失控的脾氣。再睜眼,伸手拍了拍葛三山的肩,“你且到一旁歇休片刻,這些人……”他的手一掃眼前的紫衣人,麵無表情地道:“今日一個也別想離開此地!”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盡成死灰。
簫聲嗚咽,像是在替將死之人哭泣一般。是一曲《五更鍾》,她反複地琢磨,終於能順利地將一曲吹完,隻是其中哪還有什麼柔麗婉轉,美夢思量,不過隻是一曲空茫,如死亡。
殺戮開始,甚至沒有人說一句求情的話。那些紫合部存在的過往,將衍生林變成了隻有冤魂哭泣和行屍走肉的地方。
“告訴我原因!我願意立刻自盡在你麵前。”萬俟遠一邊狼狽地躲避著三殿殿主的攻擊,一邊衝站在原地冷冷看著眼前修羅場的陰九幽大叫,他想知道衍生林的陣局是如何破的,這個連他們紫合部人也無法做到的事,他憑什麼能做到?
陰九幽看向他,看到他臉上的不甘,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的結義兄長們被突然圍困無法逃脫時,臉上浮起的是同樣的神色。他們到死都不知道,陷他們於絕境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他們最疼愛的九弟喜歡錯了人。脖頸僵硬著,不願意看向人群外那躺著的紅衣女子,這麼多年,愛過恨過,明知兩人永遠也不可能,明知成親不過是一個自己布的局,在牽著她手走上祭台時卻仍然難以抑製地感到輕微的喜悅。當她將匕首送進他腹中時,他早已料到,竟然並沒有感到心痛,反倒是解脫。
“就讓你死個明白。”他開口,聲音有些生硬,“碧魄無魄,衍生不生。”走到巨大的蟠龍石柱旁,他彎腰輕輕撫向石柱的柱基上麵如螞蟻般大小的字跡,然後站直身。
“我想,應該是當年那一任陰極主將衍生林讓給紫合部時所刻下的吧。”設想多年來陰極主與紫合部之首互相利用、互相防備的有趣景象,陰九幽的臉上終於再次浮起了淡淡的微笑,“你們隻覺這玉魄天陰森之極,平時想必是不願意上來的,自然也看不到這字。但是本尊卻對著這石柱叩過頭,又對你們紫合部的一切皆感興趣,怎會注意不到?”
“這句話,本尊參了整整十年啊!”看著對方臉色越來越白,不甘之色漸轉為絕望,陰九幽突然覺得很沒意思,“直到幻帝宮之行才明白,原來你們衍生林的陣眼便是這玉魄天之上的玉魄。”
“至於其他,你不知道也罷。”語罷,他一揮袍袖,大步踏入了戰場。
那一年,他們兄弟以及五千突襲軍是如何被圍追屠殺,今日他便要讓這些始作俑者得到相同的結局。
戰事畢的時候,天空血月已然退落,一道金芒從東方破雲而出,轉瞬間光芒大盛,時隔十數萬年,白晝終於再臨玉魄天。
燕九眯眼看著前方的紅日出雲,鼻尖血腥味嫋繞,便是狂猛的山風也刮不散,讓她心血翻騰,幾欲嘔吐。
這一夜的激戰,紫合部方麵的人死亡殆盡,隻有曆南跳下了山崖,生死未卜。而她,除了一箭射死雲輕嫣以外,並沒再殺過一人。隻是這一個人,卻是他最在意的那一個。這世上有一種人,一旦動了情,便難以收回,即便是被背叛。他是,她自己又何嚐不是。明知不該去喜歡,可是卻無法控製住自己的陷落。
眼角紅影一閃,她放下吹了一夜的簫,收至腰間,然後站起,回身。
眼前殘肢斷臂,鮮血橫流,幾乎成了一片修羅場,哪裏還有初見時的神聖。想到自己曾看到過的幻象,她突然明白,這裏自從蒼禦親口咬死自己摯愛的人那一刻起,就成了一個不祥之處,可笑的是陰極皇朝的重大慶典竟然都是於此地舉行。不過回頭想想,陰極皇朝本身便是一個代表著黑暗與死亡的組織,所以這樣驚世駭俗的做法倒也不足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