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孩兒不要上戰場!孩兒不要殺人!
我和你爹同為戰王,你怎可令我們蒙羞?滾回去,北狼一日不退,你一日不得來見為娘!
“嗯……”壓抑過後的呻吟聲在窄窄的石縫中回響,為了抵抗火灼的疼痛,陰九幽在地上抓出一道又一道的深痕,血跡混著泥汙沾滿了他的雙手。
嘭!不堪忍受過往那些繁雜的片段和身體上的疼痛,他一頭撞在山壁上,劇烈疼痛拉回了少許的神誌,他大口喘息著安靜下來。鮮血順著額頭滴下來,漫過眼睛,一片血紅,紅得好像黃泉途中那片火照之路。
聽老人說,火照之路是接引亡魂的……你這個小家夥還乳臭未幹,離見到它遠著呢,不好好訓練,問這些個做什麼?
三哥……
陰九幽吃力地撐起身,仰頭靠坐在山壁邊,渾身打著擺子,唇紫臉青,眉梢結了一層冰霜。隻不過一瞬間的工夫,火燒的灼熱感還沒退去,寒冷已從骨子裏浸透出來,仿佛要把整個人凍結起來。
他毫不懷疑,這個時候如果有人進來在他身上輕輕一敲,他一定會變成碎片。
付出了這麼多,忍了這麼久,一切也是到該結束的時候了。無聲的歎息在山縫中響起,陰九幽合上眼,在熬過冰凍的痛苦之後終於陷進無盡的黑暗之中。
山穀不小,約有五六十畝的樣子,長滿了粗壯的毛竹。隻在靠近山崖這邊才變得稀疏,被一種長得碗口大小的火紅花朵所替代,那花散發出濃鬱的香氣,跟他們所吃的蜂蜜味道一樣。
燕九尋了一圈,除了找到一處從山壁竹根下泌出的清泉外,並沒其他發現。本來順手逮了隻竹雞,可是想到沒火,於是又放了。
看看天色還早,燕九一想到陰九幽的態度,就不是很想回去。於是抱著熟睡的嬰孩在泉水衝出的小溪流邊坐下,靠著山石,一隻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沁涼的水流,情緒有些低落。
她叫他殿下了。從她開口這樣叫他的那一刻開始,兩人就再也不可能回到之前那樣了。
之前雖然也並不見得好,他總是在欺負捉弄她,可是……可是那樣兩人間總是沒什麼距離的。甚至說,有的時候他還對她很不錯。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不會丟下她,在她害怕的時候,會那樣……那樣……
想到那天晚上他抱著自己睡覺的事,她的臉有些發燙。雖然之前隱約有些懷疑,卻是因為那件事,她才肯定他就是陰極皇的。他的氣息很獨特,帶著淡淡的藥味和若有若無的曼珠沙華的幽香,被這樣的氣息一包繞,她的心便寧靜下來,仿佛遇到天大的危險也不必再害怕。
三年前在幻帝宮中,他也曾這樣抱過中蛇毒發冷的她。那懷抱和氣息深深地印刻在了她記憶中,再次遇到立即便認了出來。
那時候他對她其實是很好的。可是她卻在誤以為白三遇難的情況下,念著宇主子的命令,給了他一箭……
啪———她手掌擊在溪麵,水花四濺。
總是她的錯吧。思來想去,最終她得到了這樣一個結論,因陰極皇的疏離而產生的鬱結立即一掃而空,臉上便又掛起了清淺的笑。
起身,用匕首砍了截竹筒,自己舀水喝了兩口,又裝滿,打算給陰九幽帶回去。
回到兩人避雨的石縫,想起他之前的吩咐,不想再惹他生氣,燕九在外麵停了下來。
“陰、陰……殿下,我給你帶水來了。”發現自己還是沒勇氣再直呼他的名字,燕九有些懊惱地踢了下麵前的山石。
沙沙———
一條黑糊糊的小蛇從她腳邊爬過,然後鑽進了枯落的竹葉下麵。
裏麵沒有回應。
燕九秀眉微微皺了起來,忍不住又開口問了聲:“殿下,我能進去嗎?”
等了半晌,還是沒有聽到陰九幽的回答,燕九漸漸感到有些不安。是不是走了?這個念頭剛剛冒起,她人已旋風般衝了進去,直到看到挨著山壁而坐的身影,提到喉嚨眼的心才重重落下。
“那個,我以為……”刹住莽撞的衝勢,她有些窘迫地想解釋點什麼,心中快速做好應付他怒氣的準備。
出乎意料的是陰九幽並沒有任何反應,仍然閉著眼,一動也不動。
是睡著了吧。許久之後,燕九緩緩鬆了口氣,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將裝水的竹筒放在他手邊,正要起身,目光突然頓住。
那手……
地上有暗黑的血跡,還有刨抓過的痕跡。
她咬住下唇,控製住自己發抖的手,輕輕探到陰九幽的鼻下。
有呼吸。在得到這項認知的時候,燕九像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氣,整個人癱坐在陰九幽的麵前,後怕的眼淚一滴滴無聲地掉落在撐著地的手背上。
“你靠這麼近做什麼?”不知何時,陰九幽張開了眼,語氣有些不善,掩蓋了其中的虛弱。
燕九身體一震,驚喜地抬起眼,“你醒了?”
她雙眼紅彤彤的,眼睫上還掛著亮閃閃的淚珠,陰九幽鳳眸微眯,神色古怪。
“你哭什麼?誰欺負你了?”
“沒……我才沒哭。”燕九赫然反應過來,頓時鬧了個麵紅耳赤,胡亂抬袖蹭掉眼淚,眼神遊移,不知道該落在哪裏才好。
陰九幽精神有些不濟,聞言隻是笑了笑,並沒繼續追問。
燕九為了免去尷尬,趕緊將帶回來的水遞到他麵前,“你喝點水吧。”
陰九幽嗯了聲,垂下眼,卻並沒伸手去接。
燕九微愕,手伸著不是,縮回也不是,好在她也是心思敏銳之人,隨即想到他可能是沒有力氣。當下心怦怦跳將起來,仿如打雷一般。
“我、我抬著你喝。”她鼓起勇氣說,聲音微微發顫,不等陰九幽回應,便跪了起來,將竹筒送到他唇邊。
似乎沒察覺到她的羞澀,陰九幽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水,感覺好多了,這才揚起眼。
“我衣服掛破了,給我補補。”他開口,語氣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好。”燕九應得也順當,將嬰孩放到一旁,直到從衣裳內袋中摸出針線才反應過來。兩人這樣的對答真有些像老夫老妻,原本就沒降溫的臉不由更燙了。
掛破的地方是袖子和下擺,陰九幽不肯脫衣服,燕九也不勉強,就在他身上縫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