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結伴同行(2 / 3)

大約走了盞茶工夫,終於走到了人煙聚集之處。那是一個小城,有土壘的城牆,有的地方已經坍塌了,在山上沒看出來,直到近前才看到低矮的城門以及上麵所寫的邊縣。

城門處沒有守衛,縣城內的街道是夯築緊實的泥土道,兩人一馬走上去,可以聽到馬蹄輕踏的聲音。

七月,天黑時已經過了戌時,此城處於南方,自是極熱,很多本地人睡不著覺,都熄了燈火坐在屋外一邊搖著扇子納涼,一邊閑聊。見到兩人,隻是看一眼,倒不是怎麼注意,似乎早已習慣。

城裏有客棧,沒什麼住客,房間空出很多。但是陰九幽隻要了一間客房,燕九無可無不可,在江湖上行得久了,隻知道盡量減低自己所受到的傷害,至於其他,如一般女子的閨譽啊什麼的,倒計較不來了。

在上樓梯的時候,上麵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是一個身著桃紅薄衫的小丫頭,她並沒下樓,隻是站在樓梯中間,按著扶手衝下麵喊:“掌櫃的,燒桶熱水上來,我家小姐要用。”

那聲音極清脆,如同黃鶯兒一般。

因為擋在兩人麵前,自然就打了個照麵,看她長相嬌俏,衣服質地上佳,顯然不是這種小地方的人。於是,燕九忍不住猜想,她家的小姐恐怕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這種想法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那一夜,陰九幽睡床,而燕九則在桌上趴了整晚。次晨天蒙蒙亮,她去客棧後院洗臉的時候,不經意地抬頭,看到就在他們客房的隔壁,有一個披著薄衫,長發散垂的女子正倚窗賞著晨景。晨霧輕漫,將她的臉襯得朦朦朧朧,但仍能夠確定,那是一個氣質高貴,容貌絕美的少女。

燕九呆了一會兒。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女子匆忙掃了她一眼,而後略顯倉惶地退了進去。然後,前一天曾見過的那個丫頭出現,關了窗。

燕九失笑,同為女子,多看一眼還怕怎的?正準備收回目光,突然看到了陰九幽。他不知什麼時候起的,正屈著一腿坐在窗上,另一腿吊在窗外晃悠著,若有所思地看著鄰窗,對自己的注視似若無覺。

他應該是看到了那個少女吧。燕九暗忖,不知為何,總覺得他此時的神態像極一個人,像極那個人準備捕獲某個美人芳心時的樣子。

跟那個人相處其實也不算太久。三年前的幾天,三年後的兩個多月,總共加起來連三個月都不夠。但是她就是知道,當他臉上浮起若有所思表情的時候,就注定有美人要失落芳心了。而當他玩世不恭地笑著的時候,則正是他處理別人眼中正事的時候。

搖頭,燕九失笑,為自己竟然會想起那個人而自嘲。深吸一口早晨的新鮮空氣,她擰好帕子,倒掉水,轉身往回走。

或許她的預感靈驗了,陰九幽決定在此地多住兩天,打算過完中元再走。而隔壁的那對主仆,顯然也無意離開。

燕九將一切看在眼中,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安。似乎,有一件極可笑的事正發生在自己身上,而她卻一直想自欺欺人下去。

吃過早飯,陰九幽便出了門,沒讓她跟,好像並不怕她逃走似的。

在房內呆坐了一會兒,燕九不是沒想過就這樣離開,然而卻怎麼也邁不出那一步。想出去走走,又怕他回來時看不到人,會誤以為她跑了。思來想去,頭開始作痛,於是探手去取簫,打算吹奏一曲平複心緒,但隻是摸了兩下,就放棄了。最後索性躺倒在床上,也不管是否會惹陰九幽生氣,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她睡得不安穩,總是在做夢,時不時驚醒,眼前總是一片血紅。可是又不想起身,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混過了最熱的中午,直到西落的殘陽染紅房間。

陰九幽還沒回來,她扶著睡得有些發痛的頭,走到後院,用冷水清醒後,便去客棧前堂要了點吃食填飽肚子,然後又在附近轉了轉。如果不是看到那匹老馬還在馬廄裏悠閑自在地吃草的話,她一定會以為那小子丟下自己走了。

直到掌燈時分,坐在客棧屋頂上欣賞夜色的她才看到那抹熟悉的灰白身影出現在長街一頭。於是,心莫名地放了下來。

陰九幽回到客棧,沉默地吃飯,洗漱,上床,燕九和他說話也不應,就像她不存在一樣。第二天也是如此。燕九不解,不再多問,倒是自己去街上逛了逛。

一路上到處都是賣香燭紙箔的小攤,還有製作精美的河燈,人群熙攘,充滿了節日的氣氛。燕九邊走邊看,不覺就走出了小城。

這一邊沒有城門,在發現房屋越來越稀少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已經在城外。路旁有一座簡陋的茶棚,此時是正午,行路的人都坐在裏麵歇腳,以避開日頭最烈的時段。

燕九也想進去坐坐,但是一摸身上,一個銅板也無,不由有些氣餒。

站在路邊的一株老榆樹下,她回頭看看邊城,又看看正前的官道,心思百轉,而後驀地一咬牙,提氣往前方急奔。如果說昨天她還因一點莫名的理由而有些猶豫的話,也被陰九幽的忽視以及眼前誘人的康莊大道而掃除得幹幹淨淨。

也許他覺得留自己在身邊並沒有任何好處吧。一邊逃,她一邊推測,實在是因為捉摸不透那個少年的心思。

跑了近一個時辰,直到確定陰九幽沒有追來,燕九才在一個小水塘前停下,喝水休息。此時她功力已盡複,就算陰九幽真追來,也不一定能討得了好去,隻是不知是不是因為他之前的暴戾在她心中留下了陰影,她總是希望不要再看見他才好。

歇息過後再繼續走時,她便不再循著正道而行了。隻是找對方向,然後盡量走荒僻之所,餓了就挖些黃精、摘些野果充饑。如此走了半日,天黑時怕迷失方向,於是在一株古鬆上寄宿了一夜。

次晨,當被太陽的光芒照醒的時候,燕九坐在樹杈上,有些發愣。

透過鬆枝,可見前麵山林莽莽,雲海翻騰,耳邊晨鳥啼囀,風中有鬆樹以及野花混合的香味,吸進肺中,一瞬間隻覺心胸說不出的開闊。想到自己與陰極皇的恩怨已了,又擺脫了那古怪少年陰九幽,鬆了口氣的同時,卻又覺得有些寂寞。

黑宇殿被侵,女兒樓散,她該何去何從?在她六歲前是有一個家的,可是那個家雖然還在,卻早已不屬於她,她是不可能再回去了。眯眼,想到那個從小受盡寵愛的同胎妹妹,一抹淺笑浮上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