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含光立於原地一時未言語,伍雀磬雙眼對著虛空道:“你才說要照顧我,這麼快就不算數了?”
“不,算數。”他道。
伍雀磬聽那斷句模棱兩可,恨聲:“算還是不算?!”
馬含光跪回床前,認真道:“算。”
他那聲音很沉,不清亮,甚至有些嘶啞,卻到底有種前所未有的溫柔蘊含其中。
伍雀磬探出手,馬含光不知為何,便也接了。豈知她卻是繞開他的手,因無分寸指尖於他額心重重戳了下,而後卻是摸索著觸上他的臉。
“別動。”伍雀磬阻止馬含光後躲,手下漸次輕柔,邊撫他麵龐邊道,“我認不出你聲線,這模樣我總該牢牢記得。”
馬含光整張臉被她十指所覆,微有馨香的感受一寸寸撩人神經,他不比伍雀磬從容,一時暈紅雙頰,臉燙非常。
伍雀磬掌心探出熱度,笑:“好生燙,可是方才淋雨受了寒?”
馬含光喟了聲:“師姐……”
那輕喟似有毒性,伍雀磬再也難以笑出,近處麵對馬含光的臉,雖則什麼也瞧不見,卻滿心悸動,好似彼此間微有急促的喘息,終償了那歲月裏千回百次的驚鴻一瞥。
雨夜過後,伍雀磬與馬含光關係遞進。
二人心事坦誠,彼此間再也沒了什麼掖藏,又都是粗通情事的年紀,比鄰而居,地利之便;更因馬含光處處周致,伍雀磬總有賴人幫襯的需求,他照料她,一來二去,情意篤深。
起先的尷尬,而後的融洽。她有一次回望當年,對馬含光道:“我記得你當初於天台峰的紫磨劍萍練劍,好似每回都有沒正經的小師妹遠遠躲著偷瞧。那群丫頭不省心,說躲也是敷衍,隻在一旁嘰嘰喳喳吵得你不能專心。我瞧你每次都是寒著臉離開,幾次三番,你就再也不往劍萍去了……然而你卻不知,我也曾於那丫頭堆中湊了一腳。”
馬含光聞言並不接話,伍雀磬本當自己如此關注於他,他得悉後該是欣然安慰,誰知他隔片刻開口,語調裏卻有股不算濃烈的失望。
“哦,師姐也在麼?”
怎麼,伍雀磬心道,我在你很不滿意?
馬含光卻道:“師尊有令,平日不可擅下十王峰。我於劍萍練劍,原是想候師姐露麵,遠遠瞧上一眼也是幸事。哪知師姐藏身隱秘,我無論去幾次都尋你不見,往後便無謂去了。”
伍雀磬吃驚:“真是如此?”
“師尊常設集會授業,我也隨侍在側,那是凡我派弟子皆可參與的盛事,師姐一次也沒去過。”
伍雀磬喊冤:“怎麼沒去,旃檀殿的門廊都被我踩爛了,隻是擠不進殿內罷了。”
他這才有了絲喜悅,又覺妄自斷言錯怪了她,低聲含混道:“原來如此。”
“你說什麼?”伍雀磬嫌他聲小,附耳貼近,撇著嘴道,“與你說話,我倒覺自己壞的是一雙耳朵,而非眼睛。”
馬含光耳聰目明,伍雀磬離他一線之隔,他自比她感官深刻。
畢竟情竇初開,一言一行都率性難抑,他終冒大不韙啄吻了她臉頰。伍雀磬怔愣,馬含光慌張得緊攥雙拳,卻已聽她笑出聲來。
“我有生之年,都想不到人才出眾的小師弟會有這等平凡的眼光,當真比不上我。”
“不,師姐極好。”他道。
伍雀磬含著笑,喜上心頭。
馬含光生生澀澀,又去斂她細發,“我心慕師姐,由來已久。”
她方要說話,他仍舊搶先,“久甚於你。”
這極好,伍雀磬想,兩情相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