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算不會殺他,謀反的罪,他如何背得起?”就算背得起,他定然一生都被籠罩在這烏雲下,她又如何有臉見他?
沈思明緊握著她的雙臂,老淚痕縱,顫聲問道:“妙蓮,你難道要看著爹爹死嗎?你忍心嗎?”
你忍心嗎——
沈妙蓮頓時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彷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癱靠在椅背上,雙目無神的對焦在遠處的某一點上,喃喃問道:“爹,你可曾想過我的處境?”
她突然想起了前日在佛堂時,方丈對她說的那些話。
“你修的佛成也簫何,敗也蕭何。成,則一世太平,你得償所願。敗,則引火燒身,盡歿於祉。”
成也簫何,敗也蕭何。
成敗隻在一念之間,而得與失也僅有一線之隔。
隻要選錯一步,則萬劫不複。
她該怎麼辦?
沈妙蓮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的相府,她手裏緊捏的是元超謀反的‘證據’,耳邊響起爹爹把它塞到自己手裏時的言辭切切。
老父縱橫的淚,元超深情的眼,穿越過層層的人群,她的目光縹緲而遠離,隻覺世界萬物皆在旋轉,一切都是那麼模糊不清,仿佛跌進了不見天日的萬丈深淵。破碎的靈魂分崩離析,再也不能合攏。酸楚和淒涼之感混攪在她的內心裏,百種煎熬和苦澀湧上喉間。
沈妙蓮閉上眼,多麼希望這隻是噩夢一場,隻要再睜開眼,一切都會一如既往。心不在焉的撞上一個人,那人慌忙扶住她,“三嫂?你怎麼會在這兒?”是元超的七弟,逢人就笑的越王向陽。
腳步止頓在那裏,像灌了鉛,再也動不了。
“咦?這是什麼?”耳邊是向陽飽含興趣的聲音,隻見他自地上撿起她散落的名冊,“楚王……”
“還給我!”沈妙蓮立刻撲身搶回來。
看著沈妙蓮蒼白的臉色一會兒,向陽緩緩搔著下巴,“我沒看錯吧,三嫂手裏拿的可是楚王黨的花名冊?這些年來,我看三哥跟著你念佛念得那麼勤,還以為他不管這裏頭的事了。嗬嗬,原來我三哥他才真正是扮豬吃老虎啊。”
“你胡說!”這根本不是,隻是他們要她……栽贓嫁禍的東西,胸口一陣陣的絞痛,像是鏤刻般的清晰。
向陽不以為然地揚揚眉,一手指向她手裏的東西,饒有深意地笑了:“看來沈相和二哥真是有些為難三嫂了。”
“你,你休要胡說!”她心頭又驚又慌,看著向陽臉上的笑意,那麼篤定,象是早知道了般……
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頓時心亂如麻,別開臉,匆匆從他身邊走過。
“三嫂且慢。”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沈妙蓮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加快腳步,如無主遊魂的和他擦肩而過。
“三嫂不想救沈相性命?”向陽慢條斯理道:“我有辦法。”
救爹爹的命?
沈妙蓮頓住了,回首看他。越王向陽是太子的胞弟,楊後最喜愛的兒子,有意為他廢長立幼。向陽今年隻有十七歲,這麼年輕,他能有何法子?
“很簡單,就把你手上的名冊呈上去。”向陽踱近她,閑適地把玩著十指,慢條斯理地為她提供答案。
她還以為有何妙計,原來還是要害元超。
她緩慢地搖首,彷佛每一個動作,都象是要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般。捏緊手中名冊,她絕不會去害元超,她要把這個交給元超,她要讓元超提防他們。至於爹……
她苦笑,摸摸自己的肚子,待誕下孩兒,大不了一死謝罪。
見她轉身要走,向陽甚是遺憾地摸摸鼻尖,“三嫂不是一心想讓三哥離開這個是非圈,如今不正是良機?”
沈妙蓮腳步不停。如此歪理怎麼說得通?她是希望他能離那個是非圈遠遠的,可是並不代表要傷害他。
命都沒了,她還求什麼!
“你是擔心父皇會殺了三哥?”向陽在她身後道:“不會的。三哥手上握著一個西內,宮裏有個當貴妃的娘,父皇不能殺他,也殺不了他。三哥若是謀反,至多就是貶出兆京,流放到哪個荒山野嶺。而這不是正合三嫂心意。他會離這皇宮遠遠的,到時你們男耕女織,遊曆一方,如此神仙眷侶不是羨煞旁人?”
見她腳步不自知地收緩,他唇邊泛笑,在沈妙蓮的心兵荒馬亂之際,又淡淡提醒道:“但是若人換成了沈相,我父皇必不會姑息,到時候是碎屍萬段,還是五馬分屍也就看他老人家的心情了……”
強迫自己轉過身去,沈妙蓮隻想能把耳朵閉上,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聽下去了,因為每一個字都是裹著蜜糖,實際上最惡毒的詛咒。
可是耳朵卻不聽話,把她不想聽的那些話聽得一清二楚。
無限的痛苦隱藏在她的眉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