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濃濃雨幕,隻見那邊一道身影被密集的雨在周身打出一道光圈,佇立在離她僅僅幾步之遙。
她有瞬間的迷茫,一時夢裏夢外。是他,他怎麼會在這裏?
不知她心中所想,元超淡淡的開口,聲調平和,象是在勸說不相幹的路人:“樹下容易遭雷劈。”
她依舊坐在原處兀自不動。垂下頭,隻作沒有看見任何人與物。
見她不動,他忽然大邁兩步,一把將她從地上拽起,隱有怒意道:“走!”
她甩開他的手,跌跌撞撞的走著。雷劈?是啊,若是可以,劈死她吧。她有些迷亂,完全不擇路,隨意的往前走,四麵都是雨,這樣最好,往哪一個方向走都無所謂。腳下一絆,她再度摔倒在地。然後身子陡然一輕,被人由地上拉起。
她迷惘地看著他,問道:“你為何還要跟來?”他不是嫌惡她嗎?不是恨死了她?為何還來管她?難道又要再來羞辱她一番?她實在……無法承受再聽一次那些惡毒的話,再看一眼他眼中厭惡的神色。
她推開他,繼續往前走。腿上一軟,再度滑倒。這一次,卻是用盡全身氣力,竟然還是爬不起來。模糊的想起自己已有一天一晚水米未沾。
“妙蓮——”他猝然開口,又嘎然而止。她側頭仰望他,雨這樣大,雨水擊打在她的麵上眼上,好疼,她睜不開眼,更看不清他的麵龐。她淒婉的笑著,意識已經開始模糊,素手輕輕撫過他俊美的臉頰,記憶中的容顏她夢裏描繪了無數次,她喃喃道:“元超,你終於回來了啊。我等了好久。”
一刹間他身子如被電掣,陡然一僵。
她瞬間收了手,口中呐呐:“對不起,髒了——”
他複又用力握住她的手,狠命一扯,將她緊緊摟在懷中。隻是不說話,他眸色幽暗,深深複深深的看著她。
她隻覺神思遊移,一切如迷離幻境。迷蒙地睜大眼,無神的雙眸迎上一雙子夜般漆黑的眸,那雙在她夢中輾轉千回的眸。
那裏麵沒有嘲諷,沒有惡毒,他果真是她的元超,於是那菱唇綻出多年來的第一朵微笑。
欣喜醉人的笑意陣陣,她有些埋怨地抱怨道:“你為何來得這麼遲?我等了好久好久啊。”
突感一陣風襲來,她身子打個哆嗦,蜷縮著,不自覺的更向他貼近。
冷。
好冷啊。
她已經冷了好多年了。
終於,他回來了。
回來了。
元超,元超——她伏在他的懷裏一聲聲的喚著。
隱約中感覺有人環抱著她,他溫暖的手握緊她冰涼的手,暖意向她襲來,她拚命依附了上去,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突然,暖意失去了,她又跌入一片冰冷中。她的意識已經不清,隻是歎息:“夢,又是夢啊……”她闔目搖頭。是了,她又弄錯了。她的元超早就死了,在她的麵前的是楚王。
於是放棄推搡,掉頭朝另一個方向行去。
“你!”他扯住她,恨聲問道:“你去哪?”
她不動亦不答。
那仿佛無動於衷的漠視,和那臉上寫滿的淒楚讓他眸光斂動,一縷恨怒浮動上來,緊緊箍住她的手,他怒道:“你怪我?你還有臉怪我?你是在怪我昨日對你冷漠無情,今日又出言惡毒?可你知道,我又有多麼恨你——多麼恨你!”
多麼恨你——
她顫了一下,頭暈眼花的闔著眼。他狠狠而失控的搖晃她孱弱的身軀,那窒息般的絕望令她頭暈眼花,她闔上眼,斷斷續續答道:“是,我是該恨,我是世上最可恨最可恥的女人。”
麵對這句回答,鉗製她雙肩的手漸漸鬆下,他後退兩步,輕輕喘息著,傷痛而又無奈的看著她,那眼神,似是遺失世間至寶。忽然覺得自己非但落入了被她捕獲的迷網網,還一直掙脫不出。
衣袖因扯動撕裂開,暴露在外的雪臂上,一道道怵目驚心的傷痕也攤露在雷電光影下,讓他的眼瞳在不經意的一瞥後再無法移開。
那手腕上重重疊疊、斑斑駁駁的刀疤,讓他的胸口緊窒。
他再掀開她另一側的衣袖,同樣令人震驚的傷痕再度暴露在他眼前。
一種揪心裂肺的痛,直直撞擊在他心房最最柔嫩的一角,竟比他當年所受一切苦楚更令人難忍。
她竟然……
那麼多的刀疤,他無法想象她到底自盡了多少次。
看著她一而再、再而三求死的證明讓他在同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隻覺得過了這麼多年後,那心房上裹著的層層鐵甲又再度讓她撕裂,痛楚直直透穿,刺中深處最最脆弱的一角。
耳邊,他聽到有個男人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
“妙蓮,你這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