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清了,真真正正的兩清了!
掌心觸摸著嶄新的床被,記憶卻被喚起了過往的餘溫。
連床單也換了,抑或是那一日,他所窺見的不過是自己的幻覺?
羽絨被一掀,飛羽一般的雪白紙片被吹起,又緩緩地掉落。
他伸出手,讓它掉在自己掌心。
不難想見,那是一張隨筆。
紙片上熟悉的字跡,讓他屏著一口呼吸,一字一句地看完。
心向永恒還說著繾綣情深
如今已天隔兩方
刻意不問你是否還恨
別那麼殘忍
我已嚐盡了悔恨
別那麼執著
時間會淡漠傷痕
終於,他跌坐在床上,無法自抑地放聲大笑。一聲接一聲,怎麼忍也忍不住,笑到溫熱的液體自眼角滑落,笑到五髒六腑都發疼,笑到嗓子無力再笑。
獨自一人乘坐飛機降落在馬可波羅國際機場,乘著水上巴士來到羅馬廣場。在遊客中心索取了免費的地圖和遊客信息之後,楚恒緩緩地踏過腳上的一磚一瓦,重溫著幾年前兩人共同走過的路。
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獨自漫步走過九曲十八彎的老街,單獨乘著水上巴士沿著S形的大運河,依次經過羅馬廣場橋、赤腳修士橋、裏亞爾托橋、學院橋,一直到聖馬可廣場。
怔怔看著碼頭上那些風格不同的街頭畫家們,還記得那時兩人攜手走來,他興衝衝地拉著她上前,畫下兩人的個人像和合照,然後他將之小心翼翼地放入包裏,笑得雙目流光溢彩。隱約記得那三張畫像應該是漫畫風的,眉心一蹙,可是她卻忘了後來這三張畫像究竟收放到哪兒了?
走在被拿破侖譽為“世界上最美的客廳”的聖馬可廣場,看著遊人們與數以萬計的鴿群逗弄玩鬧的美好畫麵,心仍是不自覺被刺了一下,想起那時的他為她買來飼料,讓她喂食這些可愛的小東西,自己卻偷偷地拿起相機為她留住那一瞬間的甜蜜美好。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眨掉眸中氤氳的淚意。
告訴自己,不該哭的。
到這裏是為了讓自己跟過去好好道個別,而不是一遍又一遍地重溫著這些不可能再擁有的幸福,觸景傷情。
悠悠貢多拉,匆匆小客船。帥氣的船夫,口中依舊吟唱著動人的情歌,同座的兩對情侶,陶醉在船夫美妙的歌聲中,入境隨俗地在歎息橋下深吻著。可是……楚恒有些黯然地別開了眼,將目光落在眼前這一片碧波之中。
“你不會打算真在大庭廣眾之下表演吧?”
“不是表演,我隻是想要得到我們的永恒。”
手風琴聲,歌聲,他們也曾這歎息橋下兩唇輾轉廝磨,這一片迷人的水波曾見證了他們過往的幸福。
又一天,她重返威尼斯美術學院畫廊,在那一座木質學院橋上,費力地尋找著當日他們共同掛上的同心鎖。
可是看著眼前一片密密麻麻的小鐵鎖,她哪裏能認得出哪一把才是當年他們掛上的?
忍不住一記苦笑,就像他們的愛情,分明有過,卻消失得不知從哪尋找它存在的痕跡。
參觀Murano島(玻璃島)和Brano島(彩色島)的手工藝品時,她會不自覺恍神,乍醒還驚般地四下環顧,尋找他的身影。太過熱鬧的遊人哄哄聲,總會讓她有種他亦在其中的錯覺。可是猛然回神後,她又會苦笑自嘲自己一番。
楚恒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落在一雙沉靜的眸中。
男子看著她嘴角邊無力的自嘲,鏡片下的深眸微斂下,忍不住歎了一聲。
身旁的少年聞聲有些擔憂地看著他,“YE,你怎麼了?”
他淡淡一笑,輕輕撫著少年柔軟的發絲,“我沒事。”
少年虛應了一聲,微斂下眼,不一會兒又重新抬起,問:“你是不是想RUO了?”
他的臉色微微一變,眼光重新落在前方女子高挑的身影上。“我想他做什麼?自虐嗎?傻孩子,別擔心,我很好!”
“可是,你的樣子看起來並不開心。”少年的語調之中仍是充滿擔憂。
男子一愣,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擠出一抹笑。
“我沒有不開心,隻是……畢竟在意大利已經生活了那麼多年,想到就要離開了,心裏到底有些惆悵。”
“那YE為什麼一定要離開?”
男子被少年問住了,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楚恒不知道自己到底放下了沒有,但是隻要自己能夠不去想,就不會有心痛的感覺。
她勉勵自己:這就夠了!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不能再把自己逼得更緊,否則,她未必能承受。
直到隨著人流在安檢處排隊,她都有些渾渾噩噩。
有些恍然地看著這個小小的國際機場,不斷地問著自己:這就要回去了嗎?回去麵對那一切?
突然,一種酸酸的情緒不斷地發酵。她的情緒有些不穩,竟是有些無措了紅了眼圈。
她努力地擠出一抹笑,再一次環顧四周,靜靜地等著排隊過安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