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檀抬腳便走,耳邊似有巨錘一聲聲錘敲落心頭,每一擊,每一步,推開了死別,卻擋不住生離之苦。
暴風雨依舊沒有停歇,舒檀卻沒有打傘,徑直走入了漆黑的雨幕中,他知道在不久的將來,帝國的皇城將迎來更大更猛烈的暴風。
躲過去便是風平浪靜,如果輸了,也許今後的幾百年內,將會風雨不止,再沒有晴天。
安國公府已經沒了,舒檀更不想讓柳細細的父母為她的傷勢擔憂,便與淩瑄商量了,選了京城的一處別院住下。
他回京四天,便一直跪在皇帝的寢殿前,更沒有見淩細柳一麵,此時得知祁昀已經給了救命藥‘歸鴻’,他心裏便焦急了,迫不及待地想要親眼看著她醒來。
“她醒來之時,便是你離京之日。”
耳畔再次響起祁昀不含任何感情的話語,他的心裏頓時一陣失落,此時心中的複雜卻是無以言表,他希望她醒來,卻又害怕她醒來。
他真想負氣帶她一走了之,可是他不能。
他知道,於公於私,他都不能。
懷著這樣忐忑的心情,從皇宮到別院的這條路變得漫長而又短促起來,他時急時緩的腳步聲便是最好的佐證。
待回到別院,已是一個時辰後的事情,他並未立刻去見她,反而去了自己房間,換下一身濕噠噠的衣服,絞幹了頭發,除了人看起來有些疲憊,臉色蒼白了些,其他都很好,他依舊是英姿颯爽的大將軍。
舒檀立在淩細柳的房門外,又是一陣徘徊,幾次抬手欲敲門,卻都僵在了半空。
他與她相處的時間本就屈指可數,他卻在此地徘徊不前,實在是懦夫所為,想到此他不禁在心裏唾罵了自己幾句。
深吸了一口氣,抬手便要敲門,卻在手指觸上門扉的那一刻,門從裏麵開了。
迎麵對上一張麵具臉,舒檀愣了愣,低低道:“師傅。”
淩瑄顯然對他了若指掌,見他踟躕不前,他不由歎了口氣道:“她還沒醒。”
舒檀麵色微動,在心裏輕輕舒了一口氣,說不上是喜悅還是失落。
“我去看看她。”
舒檀抬腳便要進去,淩瑄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抿了抿唇,半晌才道:“你去吧。”
淩瑄的半張臉都被麵具遮擋,舒檀並不能看清楚他的神色,但從他的眼神裏舒檀看到了一縷異常的情緒。
顯然,師傅有事瞞著他,而這件事兒跟淩細柳有關。
舒檀開口想問,淩瑄卻是擺了擺手,率先出了屋子。
燭光下的少女安靜地躺在床榻上,白瓷似的一張小臉兒並未因為生病而顯得蒼白,長而密的羽睫微微下垂,在眼窩處投下一片暗影。
她的嘴唇嬌豔欲滴,就像隻枝頭被晨露親吻過的花瓣,甜美而嬌嫩。
這樣的她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昏迷,倒像是睡著了。
“歸鴻”不愧是當世奇藥,大寧皇室至寶。
他記得四天前他離開之時,少女的臉色蒼白,嘴唇幹涸,整個人就像是快要枯萎的花枝,全身上下透著一股死氣。
然而僅僅四天時間,少女的身體再次恢複了往日的生機。
此時,舒檀是對上蒼充滿著感激,能見到細細,已是對他最大的恩賜。
他心中歡喜,輕輕坐在床邊,伸手便要握住淩細柳的手腕,手指落下時卻突然察覺到一絲異樣。
少女的手腕上被係了一塊兒白色的紗布,也許是因為他剛剛不小心的拉扯,少女的手腕被紗布綁縛的地方,滲出一條兒寸長的紅痕。
血,新鮮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