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簾內傳來低低的喘息聲,不過是十幾個字,他說下來卻是累的直冒汗。
“舒檀,在朕的眼裏你的命一文不值,朕也不稀罕。”
祁昀言下之意,便是你舒檀跪了多久,跪死在寢殿前,對他也是好不影響。
“微臣明白。”他明白皇帝的尊嚴,也明白他心中的不甘與惱怒。
但是,舒檀更知道自己的命對皇帝來說確實一文不值,但對於整個大寧朝廷來說,卻並非如此,大寧需要他這樣的將軍。
所以,在叛亂沒有停止之前他是不會讓他死的。
“朕之所以答應,隻是因為她。”明黃色帳簾上映照出皇帝的身影,他突然坐直了身子,認真說道:“她至今仍不是你的妻子。”
因此,你沒有理由來替她求救。
祁昀微微喘息,沉吟道:“你要的東西我三天前便命人交給了淩瑄。”
淩瑄,舒檀的師傅,也隻有他才有可能救火淩細柳。
他跪了四天,祁昀卻在他來求救的第一日便命人將東西悄然送上,分明是有意為難於他。
舒檀聽到這樣的消息,卻並未表現出一丁點兒驚訝之狀,似乎他早就料到了有今日之舉。
帳簾內的人清晰地看到了少年的表情,他的眼睛裏閃現過一絲殺意,稍縱即逝,快到無跡可尋。
舒檀微微抬首,認真道:“微臣謝陛下厚恩。”
祁昀分明說了淩細柳不是他舒檀的妻子,他沒有立場,也沒有能力為淩細柳求情,可舒檀卻充耳不聞,依舊以受恩者的態度謝恩,祁昀又如何不怒。
他一生氣便止不住地咳嗽,由初時的壓抑到後來的不可抑製,他咳的床柱搖動,玉鉤發出急切而又清脆的撞擊聲。
福安在外麵聽著,不覺擔憂地奔了過來,一眼瞥見放在床榻旁小幾上的藥碗,他急聲道:“皇上,您該進藥了。”
一陣陣咳嗽聲,像是要將整個心肺都咳了出來。
福安一把掀開明黃色紗帳,端起藥碗便迎了上去。
咳嗽聲漸漸地停止了,福安放下藥碗,扭身便要放下錦帳,祁昀卻無力地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
福安擔憂地看了兩人一眼,終是無奈地退下了。
“扶我起來。”祁昀在靜默了一瞬後,突然開口道。
祁昀詫異地抬起頭,乍一眼看到床榻上倚著的蒼白清瘦男子時,他嚇了一跳,險些認不出眼前的人來。
不過是一年未見,麵前的人竟是清減至此。
一張臉蒼白的沒有絲毫血色,不僅如此,他瘦的皮包骨頭,臉頰深陷,顯得顴骨很高,趁著那一雙幽深的眼睛更大更黑。
他閉著眼睛,似一尊沒有生氣的玉像,臉頰上浮現出一絲異樣的嫣紅。
想來是剛才因為咳嗽的急了,氣血上湧,這才有了幾分人氣兒。
舒檀不敢遲疑,俯身上前將祁昀扶了起來,手觸上他的手臂才知道眼前這人瘦到何種程度,用瘦骨伶仃來形容,卻是一點兒都沒有錯。
皇帝睜開了眼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去那裏。”
順著祁昀手指的方向,舒檀看到了一張大寧帝國的輿圖。
廊簷下宮燈搖曳,舒檀離開皇帝寢殿的時候,已近夜半。
勁風急掠,撲麵吹得鬢發紛飛。
他仰首看了一眼漆黑如墨的天空,眼睛裏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凝重神情。
“朕救了她,你拿什麼來回報?”
耳畔響起帝王深沉的目光,蒼白的唇角隱約透著一絲血色。
“她醒來之日,便是你離京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