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世信發現自己越發會演戲了,從拴柱子家裏出來,親自打幡撫靈哭訴,搞得拴柱子的老父親都完全沒了脾氣,他家本來就是漢中來的流民,參加了黃世信的團練鄉勇,早就做好了犧牲的打算,沒想到拴柱子犧牲後,縣太爺領著幾百號人敲鑼打鼓地上門吊喪,還親自作文紀念,並聲稱在內江縣縣衙前見一個忠義祠堂,將拴柱子的牌位擺進去吃老百姓的供奉香火,這可把拴柱子的老父給感動壞了,尤其是50兩的撫恤銀子及五石糧食送進家裏後,拴柱子的老父親直接表示自己也可以上陣殺敵的,反正大孫子有媳婦帶著,他家不怕絕嗣。
婉拒了這個彎腰駝背的莊稼漢子的拳拳報國之心,黃世信與三百親衛走出了新建三十三村的城門,策馬回到大營,休整了一日的大軍再次開拔,此次軍勢更甚前日,隨著大批流民的湧入,大營這邊無時無刻都在訓練著新兵,黃世信麾下如今已有十一個營頭,五千五百鄉勇,協勇營頭二十六個,計一萬三千人整,就這還沒算在外麵滾雪球的夔字營,自成水師的張字營、吹拉彈唱的宣教營、緝拿奸細的巡捕營,以及分散在各地大搞基建的土木、工程二營。
內江縣民們看著大軍有條不紊的穿城而過,那可真是表情各異,底層老百姓當然是簞食壺漿地朝鄉勇大軍擠過來,反正這些人敢拿東西就會給錢,你不收還不行,而且這些鄉勇是出去剿匪的,打死一個地方的土賊後,那個地方就安寧了下來,流民就能安置過去開墾荒地,城裏的治安就安分幾分,而且那些地方若是真被開墾了出來,糧產上升,糧價下降,對他們這些脫離了土地幹手工業的縣民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大戶中則分為兩種氣氛,像張應登這種還算清廉的致仕官僚,雖然覺得黃世信過於囂張跋扈,當著南充的知縣卻管著內江地界,實非一個安分臣子的所為,但看到鳳凰賊覆滅,流民被妥善安置,地界上宵小授首,風清氣正,他們心中是歡喜的,也不會去彈劾黃世信,隻是謹慎地與黃世信保持距離,不吹捧,不靠近,不詆毀,也不疏遠。
至於另一派就恨的牙癢癢,城東鍾家的大老爺鍾意就是其中代表,他此時正處於腳盆田著名酒樓“神女樓”的三樓上,手裏端著一杯沱水小釀,與其他幾個大戶皆麵色難看地盯著自樓下緩緩而過的鄉勇大軍。
看著他們在縣衙門口緩緩走過,全都朝著一身銀光燦燦手握配劍杵在衙門口作秀的黃世信行撫胸禮,周圍更是不知道從哪裏請來的作秀班子,吹拉彈唱著《定軍山》,一個飾演黃忠的老將軍就在矮了黃世信所處位置三分的台子上唱著:
“頭通鼓,戰飯造,二通鼓,緊戰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上前個個俱有賞,退後難免吃一刀......”
那黃忠手中的大刀一刀刀砍下去,就像砍在他鍾意的心尖尖上,台下那些無知愚民鼓掌叫好就好似在嘲諷他鍾意是個蠢貨般,鍾意看得難受,就猛地灌了自己一口酒水,一把將杯子砸在神女樓的木地板上,憤憤地看向周圍臉色同樣難看的大戶們。
“狗日的不曉得又要去砍哪家的腦殼,你們都派人去打好招呼了吧?”
“......”
一陣沉默後,幾個大戶都麵麵相覷地確認對方的眼神,終有人憋不住開口道:
“鍾老爺,這黃狗把內江城圍的水泄不通,手底下的狗崽子們走街串巷緝拿奸細,我家的老仆還算精幹,昨日想要混在那些泥腿子中出城,還沒走二裏地就被那黃狗手底下的母狗子給拿住,逮到縣衙去了,至今沒有放歸,今早還有劉琿那狗東西上門讓我去縣衙說明情況,我......我怕......”
“你怕個錘子!”
鍾意一巴掌就扇了過去,那大戶閃避了一下,麵現怒色,若非鍾意是城東的首富,又是他們這幫蠅營狗苟之輩的首領,現在大家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他當下就拂袖而走了。
“哎哎哎,鍾哥,莫生氣,幹啥子嘛?”
“就是嘛,現在是要同舟共濟,若是讓那黃狗抓到我們的把柄,到時候我們就和那三家一般,被黃狗撲上來咬死了。”
鍾意卻惱火地繼續謾罵:
“一群廢物,能幹成甚麼事情!”
大戶們不敢吭聲,他們和鍾意陷入這種異常尷尬的境地,錯就錯在他們太貪心,靠趴在佃戶家仆身上吸血已無法滿足他們的欲望,於是走上了勾結土賊的不歸路。
前日鳳凰山一夥被滅,幾個大戶就惴惴不安,鉚足了勁朝衙門裏使銀子,最後得知咬金陳與謝三妹俱死,才鬆了一口氣,昨日聽聞那大捷歸來的黃知縣不安生,又要發兵,還以為那黃知縣隻是做做樣子撈點功績的大戶們全都慌了神,派去打聽的家仆又被抓進了縣衙,至今未歸,內江縣衙裏外換上了南充巡捕營的人,銀子都不聽使喚了,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