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釋懷(2 / 2)

王娡皺眉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太後既是從未在夢中後悔,想來心裏也是不後悔的。”

“後悔?”王娡沉默了,果真一點兒都沒後悔過嗎?怎麼可能呢,那畢竟是自己的嫡親弟弟,又是慘死,若說後悔也是有的,可怎麼從未在夢中後悔過。

人在睡眠時是最無防備的時候,負麵的情緒可以最大程度地放大開來,若真的後悔,醒來發現人去無蹤,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怕是不用服藥,也無法得心安了吧。

“或者…”代茆賣了個官子,“該是有人在護衛太後,那些亂七八糟的汙穢之物,不得前來亂了太後的心神。”

“護衛?”她更疑惑了,既是個不信鬼神的,宮中自然不會供奉神物,哪裏又能有那些鎮宅的寶貝呢?

“臣鬥膽猜測,該是先帝在護佑太後,這才叫太後雖然難過,卻不至於失了心神。”代茆說完,垂下頭去。

王娡喃喃地念了一句:“啟嗎?”

忽然,就想起劉啟快離世的時候,跟她說過的那些,她應允過他的事情。今天的局麵,啟早就預料到了,自己也承諾過,所以在兌現的時候,即便難過卻沒有一絲猶豫,即便悲哀卻不至於亂了心神。

原來,或許是啟在冥冥之中護佑於她?

該是了,都說人到得地下,生前不曉得的不明白的都能知道,不明白的都能清楚,那麼田酚,想來也早該知道,想取他性命的根本就不是灌夫或者竇嬰,而是他一直做為倚仗,又從未防備過的姐姐。

“你說得對,哀家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漢,為了皇上,無愧於先帝,他自然…自然會護佑哀家的。”

王娡說完這話,聲音已幾近哽咽。自打田酚去世過後,她從未哭過,哪怕是夜深人靜之時,也是望著燭火愣愣發呆。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害怕一但哭出來,後悔便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將她整個淹沒,然後終身浸泡在悔恨中,再無從脫身。

可是現在有人告訴她,她不但沒有做錯,還成全了她的丈夫、她的兒子,哪怕她被悔恨纏住,他們也會救她脫身,也會護她安好,既是如此,便就放縱一回吧,她真的是撐了太久,真的快撐不住了。

和笑聲不同,人們對悲哀的聲音有與生俱來的敏感,譬如此時站在殿外頭的人,明明先前丁點兒聲音都沒察覺,在太後開始哭泣之時卻都聽見了。

李升臉色難看地問采蕨:“采蕨姑姑,你都不進去看看的嗎?太後…太後她老人家這是怎麼了?哎喲!師傅是做什麼呢,怎麼把太後給惹哭了,早曉得還不如我去看呢!”

李升在原地懊惱不已,生怕太後傷心完要拿他師傅出氣。天家最是喜怒無常的,沒見張公公跟在先帝身邊那麼多年,如今又伺候先帝,偶爾也會得幾聲訓斥嗎?

采蕨既是被人稱作姑姑,自是不能跟平日一樣驕橫,端出姑姑的架勢來:“你曉得什麼,太後身子一貫都好,就是鬱結於心的毛病,如今哭出來,病就能好去大半,剩下的靠自個兒調理,慢慢想開也就好了。”

李升若有所思地點頭,心中暗暗驚歎,他原本以為師傅良久再踏足宮中一回,該不曉得皇太後近況,即便知道她是為武安侯傷心,一時之間也無法準備找到症結才是。沒料想,竟是這麼快就尋到關竅。

他跟在皇上身邊侍奉也有不短的日子,自問尚做不到如此,看來師傅終究是師傅,自己要跟他學的地方還多著呢。

不過他倒是也懂事,轉頭便將長樂宮的情形回了在宣室焦心等待的皇上,順便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太後是如何不想叫人擔心,連傷心都沒敢哭出來,還是自己師傅有法子,開解了太後一通,如今太後身子安好,大家都能安心了。

劉徹聽得又是感動,又是懊惱,他怎麼就沒注意到呢?再說大義滅親,滅的也是至親,哪有不傷心不難過的,可他就隻顧著高興跟安排新丞相的事情,沒想著去安慰。

如此一想,也不顧外頭的傳言了,該請安便請安,該陪說話就陪說話,從不曾誤了半刻。

太後與皇上重歸於好的消息很快又傳了出去,其中夾雜諸如太後再不問政事,隻盼兒女安樂之類的言語,漸漸地,果真就沒有人再拿朝事去東宮叨擾,但恭敬守禮一事上,卻也不敢怠慢太後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