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偉心情不好,再加上酒意,話就說得特別難聽:“老錢你是不是太心急了?放心,他要是死了肯定交給你。再等等,就快了!”
老錢被噎得直咽唾沫,閉上嘴不再說話。
身後有喝多的人大聲撒著酒瘋,和著酒味煙氣和人體的臭味,我覺得身邊的一切都令人厭倦,站起來不發一言離開。
幾天後我終於在七公裏市場找了份看攤的活兒。店老板是個精明的溫州人,話說得客氣,可使喚起人來一點兒都不客氣。我的工作時間是從上午十點到下午六點,沒有節假日,每天在店裏死死盯
八個小時,上個廁所都要一溜兒小跑。
一個月的工錢是一百二十美金,隻夠我勉強支付房租水電和一日三餐。
時令已至仲夏,集裝箱頂無遮無攔,每到下午吸收了半天的熱量,店裏便熱得象蒸籠,讓人喘不過氣。
我不僅要看店,隔三差五還要按照老板的指示盤點存貨,他又經常不在店裏,我隻能一個人把貨箱搬來搬去。曾經精心保養的手指很快變得粗糙不堪,經常出現莫名其妙的傷口,指甲縫全部開裂
。
我也就是拿創可貼胡亂裹一裹, 並不怎麼在乎。比起心裏的難過和煎熬,這都不算什麼。
午飯便買市場裏的盒飯胡亂對付一頓。那對賣盒飯的夫妻,我也認得,妻子就是曾幫我們做過家務的四川阿姨。第一次看到我,她的嘴幾乎張成一個O型。
後來她嘮嘮叨叨地說:“真是做孽啊,水靈靈的女娃兒,爹媽手心的寶貝,送這兒遭罪。”然後為我在菜裏多添幾塊肉。
我隻是笑,感激她的好意。但那些油膩的葷腥,我一點兒都吃不下。這些肉最終都便宜了隔壁店裏那隻碩大的狼狗。
邱偉還在為孫嘉遇奔忙,把自己的生意都荒廢了。第一次庭審,是半個月後,八月八日,一個吉祥的數字。
安德烈得知我在七公裏市場打工,隻要沒有出警任務,他就會專門從城裏開車過來,一直等我關了店下班,再送我回家。
我不想總這麼麻煩他,提過幾次,他隻當做沒聽見,我就隻好隨他去了。
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從來不提自己經手的案子。我知道他對自己的警察工作有一種出乎尋常的熱愛,腦子裏從未起過瀆職的念頭,也就不去難為他。可如今我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所以兩個
人之間常常無話可說,時不時的會冷場。
這天他送我到公寓樓下,我照例說聲謝謝,開門下車。
他卻叫住我:“玫。”
我轉頭:“什麼事?”
他遠遠地望著我,碧藍的眼睛裏充滿無數複雜的內容:“玫,你才二十二,以後的日子還很長……”
我咧開嘴笑笑,然後擺擺手,轉身進了電梯。
電梯裏空無一人,我對著光可鑒人的內壁,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臉上縱橫交錯全是淚水。二十二,很年輕嗎?為什麼我覺得心髒已經滄桑得象過完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