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起手,要來撫我的臉龐,伸到一半,竟一個脫力掉了回去:“娘!”
我剛要起身帶她離開這仙氣剛烈的天庭,一位門將拉住了我,我抬眼看去,他尷尬地遞過來一個小瓶子:“補藥。”
我可不跟補藥過不去,伸手接過,便背著娘起身離開。
“翹楚!”一個女聲喚我,我便回頭去看,隻見央尋擦著嘴角殘留的血跡,踉蹌著跑過來喊我。
我想起先前情急之下打出的一掌,頓時愧疚了起來。這時,娘在我背上一陣劇咳,我心下一急,顧不得央尋,便急急起身飛出了南天門。
離開南天門不多久,娘就緩了過來,喘息了兩聲:“翹楚?”
我趕緊應道:“我在!”
“你真的是翹楚……”她哽咽了起來,嗚咽了幾聲,又咳了起來。
我連忙安慰:“別說話了,注意身體,我帶你回家……那個……家在哪?”
她的眼淚滴到了我肩上,和著她咳出的血將我的肩和她的下巴黏在了一起:“家……家在狐狸山上。”
我現在空不出手來,要不必定撓了撓腦袋:“我是說,你在極樂山的家。”
她十分固執:“家,隻在狐狸山上。”
我被她顫抖的語調感染,心下微動:“好,你忍忍,我們回家!”我想將娘放在雲上,卻險些將她摔下去,她根本踩不住雲。
我吃力地將她背背好,艱難地將手中的補藥塞進她嘴裏。
她和著口中的血“咕嘟”一聲吞下藥丸:“翹楚,你像他。”
我怔了怔,這“他”必是說我爹了。我想起了初到天上那日,空曠大殿裏的那個紅色背影……
“你一直在天上,必是見過他的,你爹他……過得好嗎?”她說到後頭,語氣急促了起來,一個忍不住又咳了幾聲,免不了噴出些鮮血。
“他……”我想起那幾乎與我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長相……我怎麼那麼笨?如此明顯的事實擺在了眼前竟還看不透,“我隻見過爹一麵……他……平安,但我看不出他過得好不好。”
娘喃喃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我心中一驚:“娘!別睡!”
她用沾著凝固血水的臉蹭了蹭我的脖子,蹭給我一脖子的硬血粒:“翹楚不怕,娘不會死的,受點傷罷了,習慣了……”
聽完這句,我終於心中一酸,娘這百年來是如何度過的啊!一時心下悲戚,也說不出話來,兩人便沉默了。
到了狐狸山時,我的雙臂已麻木了,嬌姨驚呼著接過昏睡的娘,拉了好幾下,硬沒從我手裏將娘拉走。
嬌姨慌張地看著我:“翹楚?”
我脖子僵直,臉上努力扯出個笑容,必是比哭還難看:“你幫我把手掰開,我沒感覺了。”
嬌姨捧住我的臉,靠著我的額流淚了:“翹楚啊……”
山上的狐狸們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很快就圍了過來,嬌姨這才一根根掰開我的手指,將娘背進屋去。
我僵直地坐在椅子上,看著嬌姨前前後後忙碌著,一邊忙一邊嘴裏念叨:“真是的,怎麼弄成這樣!”她每說一句,我便在心中默默回一句:她每天都弄成這樣……這越想越難受,終於忍不住抽泣起來,抽得一頓一頓的,自己都覺得難聽。
也不知抽了多久,抽到都打起嗝來,嬌姨那頭才終於打點完畢。她重打了盆熱水來,攪了把熱毛巾為我輕輕擦臉:“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好了好了,不哭了,你娘回來了,也沒事了,不傷心了昂!”
她擦完一把毛巾還嫌我髒,轉身又去攪了一把:“你娘一向身體複原得快,我估摸著沒多久就會醒,不哭了,省點力氣想想和她說什麼吧!”
我一時止不住哭泣,依舊一抽一抽的:“說、說什麼?”
嬌姨伸手打了我一下:“笨死了你,這麼多年沒見,你就沒什麼話同她講,沒什麼問題要問她嗎?”
熱熱的毛巾覆上臉來,我閉上了眼睛:照尋常段子裏說的,這般母女相見,合該女兒問一句:“為什麼當年要拋下我?”一番糾纏之後,母親多半還要問句:“你能原諒我嗎?”
我皺了皺臉:她這些年這般渡過,當年拋下我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從未怪罪過她不是嗎?打從知道她為我起名翹楚,我便知道她是愛我的,是希望我優秀幸福的,那我又何必多加為難呢?
再睜開眼睛時,我已沒了開口說話的興致。我正想要站起,卻雙腿僵直,眼看著身體不穩要摔倒下去,恰恰嬌姨端著一盆子熱水經過我身邊,及時扶了我一把。可那一盆熱水卻因沒了執盆的手,盡數翻到了我身上。躺在床上的娘,頓時翻身坐起,迅速奔到我身邊上下查看我。
我和嬌姨都愕然愣住……她早就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