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從一開始到現在,她思考的角度都是,人鬼殊途、其中利害、過去將來種種……好像這和所有互利互惠的關係一樣,都是可作權衡的,從來沒有站在人與人之間純粹的感情立場上思考過。
所以乍然被這麼一問,她揀擇著不痛不癢的措辭回答:“還可以。”
“哪裏可以?”
“辦事靠得住。”
“別的呢?”
這就要想一想:“……挺夠義氣的。”
周思誠站起身,端了燭台慢慢走過來,一直走到她跟前,羸弱的燭火就在她眼前曳動。他把燭台擱在她身旁的長案上,若無其事地笑:“那不是義氣,是我喜歡你。”
是一種,她從未期盼過的感情。
他很少用這樣嚴肅的語氣說話,自己都慎重起來:“我仔細想過,人和人之間都有不同的,家境,學曆,性格,等等,這些組成了正常人的擇偶觀。其實我跟你之間的不同也可以列入這個範疇。你考慮的東西確實是一種隔閡,但這就像你接受不了一個人有煙癮,但是卻喜歡他的其他方麵一樣,可以被別的東西蓋過。同樣的,我做不到完全不在意,但是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對女孩子起這樣的心思。”
他說著自己也發笑,但語氣仍舊是認真的:“說真的,姒今,我也不是什麼聖人,你要是真的不希望這樣,我以後盡量把心思回到你說的‘義氣’。”
就他自己而言,這些日子的患得患失已經到頭了,他歸根結底還是個理智的人,不會平白無故舍命陪君子。冒過的一次險讓他覺得有必要說這段話,也讓他達到了一種盡過力的圓滿,好像至此落幕也沒什麼遺憾了。
他想要個準信,可是說一點都不緊張,絕對是假的。要不然怎麼連呼吸都有些失穩,表情都不那麼自然:“姒今,你對我有感覺麼?”
她幾乎是不假思索,沒有分毫的猶豫:“沒有。”
“一點都沒……”
“一點都沒有。”
他頓了下,點點頭,進了裏屋,看不出有什麼落寞,反而好似釋然了,有種悵然的輕鬆。
※※※
第二天一早,周思誠就搬了她和姒今的行李,去了鎮上的旅店。
傅簡媽媽把人送出來,拉著傅簡問:“怎麼啦,不查啦?”
傅簡經過昨天姒今的冷言冷語,不想多說,沉著臉嗯了聲。本來讓她憂心的事一下子莫名沒了,傅簡媽媽也摸不著頭腦,尷尬地背背手:“那去送送人家吧,人家從上海大老遠跑來也挺不容易的。”
依舊和來時一樣,傅簡開的車,隻不過周思誠一路都閉目養神,神情頗為冷淡。姒今也別過臉望窗外,寡如平江的目光。兩個人一個向左一個向右,維持了一路互不相看,一開始還不覺得什麼,久而久之就讓人覺得不對勁了。
下車時,倒是姒今反常地多叮囑了他一句:“許曉殊的事,我還會跟著。你是本地人,有這功夫不如多去問問鄉裏人,我也許用得上。”
她說完便扭頭走了,也不管他答應不答應,仿佛根本不在乎。
周思誠也下去,走到旅館前台,淡淡說:“兩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