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嘴唇,然後把左腳抬到了桌上,腳後跟抵著桌子,大姆腳趾和食趾夾著勺子開始吃飯。
他的腳很漂亮,皮膚白,腳型勻稱,腳趾修長,趾甲剪得短短的,很幹淨。我看了兩眼,覺得這樣好像不太禮貌,趕緊收回了視線。
葉思遠並沒有發現我在看他,他正努力地壓下身體,用勺子把飯菜刮進嘴裏,我看的出來,他左腳的確是用的不太習慣。我夾了些我買的菜到他的飯盒裏,他抬頭看看我,說:“謝謝。”
我知道,他根本就夾不了那些菜,我說:“你多吃點,我買了那麼多,不吃完都浪費了。”
他說:“你自己多吃點。”
這時,我看到他臉頰上沾了一顆米粒兒,我伸過手去,很自然地幫他抹掉了,我笑著說:“你怎麼和個孩子一樣,還能吃到臉上去。”
他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不好看了,腳趾勾了勾勺子,就把腳放了下去,說:“我吃飽了,你慢慢吃。”
我看著他黯淡的眼神,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他左腳吃飯已經很困難,吃到臉上去也是正常,而且他臉上即使有觸感,他也沒法給自己擦,我竟然還笑話他。
我說:“葉思遠,你別這樣,我不是故意的。”
他抬頭看我,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就是這麼個人,用左腳吃飯,我就是很容易吃到臉上去,還很容易把勺子弄到地上,甚至打翻飯盒,我沒辦法,但是我必須要吃飯。”
我一下子就哭了,我說:“都是我害的你腳受傷,我錯了,你不要這樣子。”
他看我哭了,一下子也沒了主意,他說:“你別哭了,又沒什麼事,我早就習慣了。”
我卻哭得更厲害了,又因為嘴裏本來還有東西,一下子嗆進了氣管,一邊哭,一邊大聲地咳嗽起來。
我咳得臉都發燙了,氣都要喘不過來。葉思遠嚇壞了,他湊到我麵前,問我:“陳桔,陳桔,你怎麼了?要不要緊?”
我斷斷續續地說:“幫……咳咳咳……幫我……咳咳咳……拍拍……咳咳!!”
然後,葉思遠就抬起了他的左腳,繞過我的身子,輕輕地拍著我的後背。
他的腳很靈活,韌帶也很柔軟,左腳拍著我的背,肩膀還能湊到我的肩膀處來。
他一邊拍,一邊說:“沒事了,沒事了,陳桔,你要不要喝杯水?”
我咳得累了,在他腳的拍動下,漸漸地平複下來,這時我才發現,我的腦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擱在葉思遠的肩膀上了。
他身上好香,我抬起頭來,看著他的臉,他白皙細膩的皮膚,清雋雅致的五官,我陷在了他那一汪深如潭水般的眼神裏。
我冷靜下來,去洗臉台洗了把臉,漱了口,走回來,就看到葉思遠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了。
我看著還剩下許多的飯菜,說:“我要繼續吃飯,我從不浪費糧食,你呢?”
他張了張口,說:“我不吃了。”
我說:“葉思遠,我爸爸膽囊開刀住院的時候,我和我後媽一起服侍他,給他端屎端尿,還給他塞開塞露。”
他看著我,沒說話。
“我家美阿姨,哦,就是我後媽,她腿骨折的時候,我幫她洗澡,還幫她洗屁股擦背。”
他眨了眨眼睛。
我又說:“我弟弟陳諾,他闌尾開刀的時候,也全是我貼身照顧他。”
葉思遠似乎明白了我要說什麼。
我笑了,我說:“是個人都會生病,都會受傷,生病受傷了以後,平時能做的事這會兒都不能做了,這都是正常的。又不是永久性的事兒,找別人幫忙照顧,那是天經地義,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聽著我的話,葉思遠那眼神兒,真看得我心疼。
我繼續說:“所以啊,葉思遠,我喂你吃飯吧,你這麼大個個子,吃這麼點哪兒能飽啊,也就一個星期的事,醫生不是說了麼,到下個禮拜,你就能自個兒吃飯了。”
他猶豫,糾結,思想鬥爭了許久許久,終於輕輕地點了點頭。
於是,我端起他的飯盒,拿起他的勺子,一口一口地喂他吃飯,間或地,我自己也吃幾口,很快的,我們就把我買的那些飯菜,全都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