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李均始終能保持平靜心態的真正原因,他自信能夠迫使對方放棄使用武力。除非這個餘坤,是個熱血衝腦的亡命徒。但從各方麵來看,這個家夥顯然是個很理智的人。這樣的人,雖然貌似很可怕,但在擺明的利害關係前通常都隻有束手待擒的份兒。
餘坤卻沒有立即開口,而是摘下自己手腕上的互助表,朝著遠處的草叢中用力拋出。
對於這個舉動,李均倒是沒有太在意。顯然,對方知道互助表的真正作用,這麼做隻是為了要說一些隱藏在心中的秘密而已。
編織的羅網正在收緊,獵物隻剩下掙紮的餘地。
李均很熟悉這種感覺,但卻早已沒有了最初的得意和激動,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已經變成了例行公事。
這之後,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
“李部長,是開封人氏吧?”餘坤突然問道。
“嗯。怎麼了?”李均不動聲色地回答。
“那咱們算是半個老鄉啊。我家裏是蘭考的,正好緊挨著開封城邊上。”餘坤的話音裏多了一縷笑意:“也許是因為這個緣故,自從我來到互助會以後,一直對李部長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我這個人,打小就喜歡看英雄的故事,對於身邊活生生的英雄,更是敬仰有加。”
李均抬起望遠鏡,看了一眼公路的盡頭,那裏仍然沒有人影出現。
“李部長身為刑警,能在亂世中以一己之力擊斃七名奪槍殺人的囚犯,這身手可真是不簡單。以我從前在總參和國安局的經驗,在雙方都有槍的情況下,能夠以一敵三就已經是少有的奇跡了。”
“我不是一個人。當時還有三名同行的武警和一名司機,但是……他們都被那些窮凶極惡的囚犯殺害了。我正好在服務區下車吸煙,聽到槍聲就知道出事了。我跑到停車區,看到了屍體和血跡,他們拋屍之後打算駕車逃離。我先開了一槍,打死了駕車的囚徒,囚車撞到服務區入口的石柱側翻傾覆。”
“犯人們爬下車來,用搶奪的步槍和手槍朝我掃射。我從廁所繞了過去,先後開槍擊倒三人,剩下三名歹徒見勢不妙越過公路跑到了對麵田地裏。我馬上追了過去,在交火中被流彈擊傷腹部和左臂。但是,最終我還是把他們全撂倒在麥田裏了。”
“事後我檢查了囚車,發現車上的兩名武警和司機都已被歹徒們殺害。我想,也許是他們的在天之靈,保佑我完成了複仇。我帶著槍傷,流了很多血,沿著高速公路迷迷糊糊也不知走了多遠……最後,我昏倒在公路邊,互助會的一支巡邏隊發現了我。”
李均緩緩地講述著這段回憶,仿佛在說一個別人的故事。
“聽起來真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餘坤由衷地感歎道:“李部長大難不死,現在也算是得享後福了。但是,我有兩個問題。第一,當時您為什麼要朝東走,而不是向西麵返回開封?第二,您剛才說過,受傷的是腹部和左臂,可您臉上的這道傷疤又是怎麼來的?”
空氣在瞬間凝固,李均的語氣立刻變得冰冷:“你,這是在審問我嗎?”
“我隻是有點好奇,我崇拜英雄,喜歡研究有關英雄的一切。”餘坤繼續用一種玩味的語調說道:“但經過這麼一研究,我卻發現了不少奇怪的地方。”
“我知道,當時戰爭已經爆發,露西亞人的一枚核彈落在封丘,摧毀了G30公路,也癱瘓了周邊近千公裏的電磁通訊。但在當時,您作為一名押解犯人的刑警,應該不可能知道這些。如果我是您,發生這種事情後第一時間想的肯定是向西返回開封。就算手機和電話都打不通,無論是走是爬都得回去給上麵一個交待,這是吃公家飯的人應該有的起碼覺悟吧?”
“好吧,你到底想說什麼?”李均望著這位話突然變多的對手,眼神裏流露出一些複雜的情緒。
餘坤笑了起來:“信息部無所不能的監控網一定讓您以為我在工作之餘四處奔走隻是為了收購那些電池和引擎吧?當然,我也順路收購那些東西,但這並不是我的真正目的。”
他坐了起來,向李均的方向挪了一下身體,以便讓自己越來越低的聲音能被對方清楚聽見。
“有一天,我抽空去了一趟G30公路,去了您說的那個高速公路服務區遺址。我在公路邊上找到了一堆無碑荒墳,確實有十座墳頭。然後,那天夜裏,我一口氣把它們都刨了。”
餘坤的聲音在夜空中變得搖曳不定:“您看,每一個人都能做出一些不可思議的奇跡來,對不對?您一個人幹掉了七名武裝歹徒,而我,一個人連夜刨了十座墳頭。至於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對了,也許李部長還不知道,我在人民公安大學讀書時學的是法醫專業,五年枯燥乏味的日子,想起來都讓人覺得鬱悶,唉,不說了。現在回到我說的主題上,那些墳應該是路過的好心人為死者挖的,它們都很淺,深度僅在一米左右,這讓我省了不少力。”
“因為時間隔得並不久遠,那些屍體上的衣服和飾品並未完全朽爛。所以,我很容易就辨認出來,那十座墓坑裏一共有了十具屍體,其中四具身上穿的都是警察或武警的製服,另外六具穿的是監獄囚服。”餘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又從肺部裏吐了出來。
“我擔心自己弄錯了,因此又專門去了一趟開封。在開封市第一監獄的出入登記表冊上,我幸運地查到,那天負責押解這輛囚車的確實是四個人,兩名武警,兩名刑警,其中一名刑警是司機。至於被押送囚犯,也確實是七名重刑犯和死囚,和李部長您說的情況完全吻合。”
餘坤頓了一下,眼睛突然眯縫起來:“唯一不太吻合的是,墳頭裏我怎麼找也隻找到六具囚犯的屍體。而且,還多出了一名刑警的屍體。這件事讓我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李部長,您能否幫我分析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