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的關注點 4 關於性與淫穢色情品問題
60年代以來,性的問題逐漸成為一個政治問題,成為一個公眾和學術活語的題目;到了80年代,性政治問題既是一個重要的社會論爭的題目,又是大眾文化中隨處可見的因素。性問題所涉及的內容非常廣泛,例如,與家庭有關的性。性行為本身;性與母性;生育控製;墮胎與生育權利;性作為商品一一賣淫業與色情業等等。對於女權主義來說,有關性的問題地位尤其特殊,因為性是婦女研究的一個主要自變量。
在性的問題上,西方女權運動分化為兩個陣營——激進派和自由派,它們的論爭引起了人們對兩個問題的關注,一個是婦女運動與性自由的關係;另一個是婦女運動內部差異所具有的含意。性與兩性不平等的關係問題一直是女權主義內部最富爭議性的問題。大多數女權主義者都認為,男性在經濟和社會上的權力影響到他們與女性的性關係;女人在性的權利和權力上與男人是不平等的;雙重標準的問題普遍存在。婦女運動向傳統的性觀念提出挑戰。傳疣性觀念認為,如果一個男人與許多女人有性關係,那麼他隻不過是一個花花公子;可如果一個女人同許多男人有性關係,她便失去了身份和尊嚴。這種男女雙重標準對女人顯然是不公平的。此外。婦女運動最常提到的一個要求是,男人不應當把女人當作僅僅是一個性對象。女權主義向畀性壓迫與女性屈從的秩序挑戰:過去一向是男人控製女人的性,男人播種,女人則應準備接受痛苦,被耕耘,被穿透;男人就像擁有土地和財產一樣,也擁有妻子的性、生育能力以及她子宮的產品。女權主義關於性機製是如何導致壓迫的問題有大量的探討。馬克思主義女權主義者麥金農有一個相當驚世駭俗的說法,她說:作一個女人就是作一個被操的人。男人操女人;主語一動詞一賓語:在她看來,這就是女人最現實的狀況,這就是這個杜會中在性別問題上的最後真理。性別就是女人的性的客體化的結果。換言之,所謂性別身份就是男性把自己的性要求強加在女性身上。兩性的差別成為令女性屈汄於男性的借口。這種差異就像戴在統治鐵拳上的一雙天鵝絨的手套。問題並不在於這種差異是毫無價值的;問題在於它是由權力來定義的。無論這一差異被承認還是被否認;無論差異的性質被褒揚還是被貶抑;無論女人因此被懲罰還是被保護。
按照麥金農的觀點,社會上的人被劃分為兩群:操人者和被操者。當然,在她看來,這一劃分並不是天然合理的或是由自然秩序造成的;並非因為一群人長了男性生殖器,也並非因為女人要生育,這一劃分就是不可避免的,就是女人不可逃避的命運。這種性別認同的規範是社會強加給人們的,而不是由兩性生理的差異自然形成的。總之,她對性非常看重,她有一句被人廣泛引用的名言:性在女權主義中的地位就像勞動在馬克思主義中的地位。
女權主義者在性問題上的觀點有很大差異。弗裏丹把它放在次要地位,她認為,隻要婦女獲得了社會平等,性問題就會自行解決;格裏爾盡管不反對異性愛,但卻要求解放了的婦女不要結婚;費爾斯通則號召在每間臥室中進行革命;同性戀女權主義者傾向於把性解放擺在更為重要的地位,既要爭取兩性平等,又要爭取性傾向選擇的自由,她們爭取婦女解放的根本動機是性解放,並認為隻有通過完全擺脫異性戀才能實現女性的性解。在性問題的兩大陣營中,激進派持有如下觀點:性自由所要求的是伴侶之間的性平等,雙方都既是主體,又是客體;最重要的是要掃除父權製機製,其中包括淫穢色情品製售業,父權製家庭,賣淫,強製性的異性戀;同時要反對男權主義的性實踐,例如虐戀,獵豔式的臨時性關係,童戀,以及陽剛陰柔角色的劃分,因為這些實踐會導致女性的性的客體化。
自由派的觀點與激進派針鋒相對,她們認為,性自由所要求的是與叛進派觀念完全相反的實踐,她們鼓勵超越社會所認可的性行為規範,堅決反對將性行為劃分為政治上正確和不正確的兩大類,反對把性行為限製在所諝政治上正確的界限之內。她們借助於從弗絡伊德、馬爾庫塞到馬斯特斯和約翰遜的理論提出,男女兩性的性的基本不同點在於女人受壓抑,因此釋放女性的性能量比壓抑男性的性能量更為重要。
因此,這兩派的區別又可以概括為,自由派更看重釋放女性的性能量;而激進派則致力於壓抑男性的性能量。兩派在對待性的看法上的分野實質上是讚成性和反對性兩種態度,前者對性持肯定態度,對各種形式的性表達,包括淫穢色情品,同性戀,虐戀,以及女同性戀中的模擬男女角色陽剛陰柔關係,全都持容忍或接受的態度;後者則對性持否定態度,反對淫穢色情品的製作和消費,反對性關係中的暴力及統治與服從關係等等。前者強調男女雙方共同探索性的自由;後者卻持有男性的攻擊性性行為是許多社會問題的根源的看法。前者支持中性的立法程序;後者反對中性的立法程序。前者接近於法理社會的個人價值;後者則接近於禮俗社會的社區價值。
自由派持有一種關於享用性快樂的理論,它主張,女權主義應當把性快樂作為種權力因為如果總是把性作為一種控製手段來談論,會令人感到性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在西方社會的觀念中女性的肉體既是低賤的,又是神聖的。女人們對性行為懷抱著一沖羞恥、窘迫和害怕的感覺。她們討厭自己的乳房,因為它們要麼太大,要麼太小;她們不喜歡自己的陰毛和膂部,於青舂期的性行為,男孩子受到鼓勵,女孩子卻受到訓誡和禁令;女人因此認為性是危險的、神秘的、不可言傳的東西。成年婦女免不了性衝動,卻又必須隱瞞它。凡此種種,導致了許多青春期少女和年輕女人學會了對自己的性欲感到恐懼,並討厭自己的肉體。
自由派關於享用性快樂的立場可以追溯到婦女運動的第一次浪潮,其代表人物是高德曼擬記艦。她以性的自由表達作為中心議題。她認為,性解放不僅是個人的實現,而且是人從剝削和私有財產製下的解放;她堅決反對男性對女性的性占有和性控製,反對貞節觀念。她對性問題的看法雖然影響並不太大,但卻較早注意到了這個被主流女權主義運動忽略了的問題。伍德胡爾也曾公開主張婦女的性獨立和性自由,她在一次講座中宣稱:是的,我是一個主張性愛自由的人。我有著不可轉讓的、憲法賦予的、也是天賜的權利,我想要愛哪個人就可以愛哪個人,想要愛多久就可以愛多久。隻要我願意,就可以每天換一個情人廣在60年代的婦女運動第二次浪潮中,自由派的主張更加明確,那就是,應當將女性尋求性滿足當作女權主義的一個重要目標。
然而,在艾滋病恐怖出現之後,自由派的觀點受到挫折。社會上出現了一種新的性倫理,即有節製的性倫理。人們把性當成一種恐怖的事情,性的文化價值和性行為方式都有改變,一反過去盛行一肘的樂現主義的性解放和快感政治學。在這個性傳染病的時代,人們驚恐之餘作出的反應是:安全的性行為,對身體的控製和管理,以及持續監視的美學6511161:1030?111006因為性現在已經同死亡和疾病連在了一起。有的女權主義者抨擊了這沖貌似有理的道德主義回潮。女權主義者伊麗加萊說:我不讚成這種觀點,因為這等於是說,性是罪惡和疾病,無論是什麼力量,隻要能起到限製性活動的作用,就是對人類的拯救。為此我們還要感激艾滋病,因為它將從誘惑中拯救我們,引導我們到智慧去的路。
在性的問題上,女權主義關注的另一個方麵是男人對於女人的刻板印象,比如認為亞洲的女人都是馴順的,黑種女人都是淫蕩和性關係混亂的,等等。
此外。還有一個引起許多爭論的問題,即異性戀霸權問題。有一些女權主義者,其中最激烈的是女同性戀分離主義者,公開提出應當反對異性戀,認為它是男性壓迫女性的機製;也有人不是絕對反對異性戀,而僅僅反對異性戀的簕權地位。這兩種立場的區別在於,前者將異性戀視為婦女受壓迫的基本機製;而後者則把異性戀當作多種性方式當中的一種。
在西方,圍繞著淫穢色情品與檢查製度的爭論有很長的曆史。維多利亞時代的淨化社會和愚民運動,是從女王明令禁止出版淫穢書籍開始的,一開始還隻是沒收或銷毀色情書,後來殃及許多著名的經典著作,就連莎士比亞、密爾頓、但丁的著作都受到審查,甚至連聖經中與性有關的章節也遭到刪節。
在17世紀的英國,沒有宗教主題的淫穢色倩品是不被禁止的,當18世紀反淫穢法通過以後,沒有宗教成分的色情品也要受到審查了。在18世紀,由英國法官希克林等做出的一項裁決中,曾為淫穢色情品下過一個定義,即要看被指控為淫穢的東西是否有意去毒害和腐蝕那些心裏準備接受這種不道德影響的人,或是否有意讓這類出版物落入他們手中。美國也立法禁止淫穢色情品的進口,在20世紀20年代,美國海關曾禁止巴爾紮克和伏爾泰等人的作品進口。
後來美國最高法院對希克林定義提出質疑,並根據《尤利西斯》一書出版案,提出了一個淫穢色情品的新定義:用當代社會的標準衡量,如果這個材料作為一個整體來說,它的主題是喚起一般人對淫欲的興趣,而且完全沒有任何社會意義。換言之,美國最高法院判定是否淫穢的標準有三個:首先,製約整個作品的主題必須是淫穢的;第二,它必須是冒犯了社會共同的準則的;第三,它必須被判定為完全沒有社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