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計誘
依照賀笠的性子,原本是不願與人正麵相爭。他本是個得過且過的性子,雖對江湖中人快意恩仇急公好義頗為讚許,自家卻不願做得個衝在前麵的蠢蛋,徒遭人算計。這賀笠前世又是個太平年間來的人物,卻怎生消受得江湖上一言不合便是性命相搏的路子?他這些日子來倒也殺過人,見過血,卻畢竟對殺人負擔頗重,何況以賀笠的性子,別人送了性命倒也無妨,怕的便是自家送了性命,如何肯輕易同人結仇相爭?
但此時馬車破損,食物飲水難以攜帶,又有這馮營與張公子兩個行動不便之人要周濟,為今之計,卻也隻好是設計引了餘荒原中心剩餘的賊人前來,再順藤摸瓜找到他們老巢,且看看內中有無牲畜車輛之類,好運送輜重,畢竟那張公子是去求醫的,沒了金銀,卻哪裏有人肯看?不到生死關頭,卻也不好舍了這金銀。而賀笠等人也急需尋了那賊人老巢中,看看有無韻靈霧蠱的解藥,也好找些草藥來,將這馮營的傷臂精細處理一番。
馮營此時身上乃是痛苦至極。他平白讓人打了上百掌,掌掌不落空,雖不曾傷了要害,但總歸是逃不得一個“疼”字。更何況他一條手臂的骨頭生生讓人打斷了去,肩胛、肋條幾塊骨頭上也被打的細微骨裂,此處乃是個荒原,卻也隻好簡單包紮,卻哪裏來的止疼藥物?故此疼的他是冷汗滾滾,口中不時輕輕**,倒與那馬車中的張公子時時咳嗽相映成趣,一派老弱病殘景象。
賀笠見了這場麵,更是沒了法。唐嵣問了半天,那瘦小漢子卻甚麼也不肯說,他名門正派弟子,自然不肯動用刑罰,而實際看來,這瘦小漢子組織嚴密,懷中還揣有毒藥,想必也是訓練有素,哪怕真個落入了什麼邪道中人手裏,動了酷刑,也未必就好用。也隻得敲暈了那瘦小漢子,尋了一根麻繩將他捆了個結實,順手便扔給了張金看管。在這家夥身上也不曾尋得個甚麼解藥,看來他們不止是手腳幹淨,這韻靈霧蠱的解藥也是管了長期的效果,這卻倒也是個好消息,隻要奪得了解藥來,也省卻了為分量不夠而煩惱。
賀笠搬了些柴火,生上一堆火,便拿了幹糧吃食來烤熱了吃,就著清水,倒也頗為解乏。原來賀笠見沒了他法,隻好在此引人來救,自家再詐敗而走,哄著他們以為得了勝,再循著那敵人的腳步去了他老巢裏,賺開了營寨,好一網打盡。那賀笠是何等樣人?憊懶的堪稱是一絕。那邪道中人還是不在乎世俗禮法,卻也都是盡知了,才故作不馴,甚至主動挑戰禮法束縛,這等斧鑿痕跡頗重,相較之賀笠,已然是落了下乘。賀笠這人,原本便是個不知禮法的,吊兒郎當,卻哪裏有個正形?但是能躺著,莫要說是讓他站,隻怕求這老爺坐起來也是難。他見此時左右閑來無事,哪裏還管大戰在即,先自去了吃食來一飽口腹之欲,邊吃還邊招呼周圍眾人。
高中眼見了這場麵,心中不由得暗道,“我這賀兄弟,說他不通世事罷,那腦子裏的鬼點子卻比誰也多,行走江湖的見識似乎也不少,更是敢謀略天下,胸中自有塊壘。若說這老謀深算罷,他偏又行事如此不羈,便是要引人來攻,也不敢如此大搖大擺,萬一反給賊子起了疑心,卻不來救,那我等卻如何出得這荒原?”
賀笠卻哪裏管這些,他這迎著日頭行了半日,腹內空空,又口幹舌燥,豈能不吃些幹糧果腹?卻說這賊子此時不知人在何方,那瘦小漢子身上又沒有甚定位係統,他們如何就能知道那瘦小漢子已然失手遭擒?不如老夫這一道炊煙憑空而起,且為你們指個方向。他一麵串了烙餅、野味放在火堆上烤,一麵招呼唐嵣高中來吃,瓶瓶罐罐,身上調料倒有不少,卻是悠閑。
張金卻哪裏知道這些智計?他原本隻是個老家仆,幸著是張大人念他勞苦功高,升了管家。一輩子也不曾出過幾次遠門,錦化縣城便是他全部活動範圍。他見“賀大俠”坐下圍火吃食,自然覺得賊人已然遭擒,沒了風險。便也伸手接過賀笠遞來的幹糧肉脯,先遞予了已然下車、麵色蒼白的張公子一份,而後又自家拿來一份,張口便吃。
馮營與高中看了沒法,也隻得拿來吃了--眾人都吃,偏他兩人不吃,卻沒甚作用,反正是這攤子已然紮了下來,一時半刻也移不走,自家此時動不得武,站著也是徒費精力。唐嵣卻不立時坐下,他待賀笠吃完了抹抹嘴,方才與他換了班,坐下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