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這時候,去泡了一壺茶,等梅大收拾完,倒了一杯遞給他。也不進屋,就拽了條板凳坐在灶房裏,梅大喝了兩口放下,忽想起什麼,拿過她的手,寫了起來:“為什麼一天隻定八桌席?”
曉青知道他就得問:“富春居跟齊州的八大館子不一樣,既不是以量取勝,價格也不低,應該說,比齊州的八大館子都要貴上很多,自然,這跟富春居從南邊運過來食材,有很大幹係,說白了,富春居的主顧都不是尋常老百姓,我略看了一下,能來富春居的,大約有三種人,一類是以梅先生為主的文人名仕,這類人見多識廣,嘴最刁,菜稍微差一點兒都能吃的出來,也最難伺候。
第二類是士紳有錢人,這類人雖說比文人名仕好的多,卻最講究排場麵子大多是請有生意來往的南邊人,想顯擺顯擺在齊州府也能吃到地道的南菜,有南邊人,這菜自然更要地道。
第三類人是慕名而來,這樣的人隻要一道菜吃的不合口味,恐怕就會砸了富春居的招牌,故此,想把這些食客吃的盡興而歸,就必須地道,若是客人太多,難免疏忽,菜的質量便不能保證。
每天八桌席兩餐就是十六桌,每桌十個菜,一百六十道菜,能保證把這一百六十道菜做好,富春居的招牌就砸不了,富春居的招牌在,這些廚子夥計也就有飯吃,細水長流最好。
而且,咱們的菜價並不低,十六桌席已經有相當大的利了不是嗎,何必貪得無厭蛇戒。”
梅大點點頭,在她手上寫:“你是想給齊州其他的館子留有餘地。”
“同行嗎,都有飯吃才好,再說,我說的也是實話。”
梅大寫了一句:“為什麼還留兩桌?”
曉青笑了:“梅大哥跟著先生這麼多年,難道不了解先生的性情?”
梅大點點頭:“你是給先生留了一桌,另外一桌呢?”
曉青微微歎息:“富春居的名聲出去了,免不了有官府的人來,俗話說民不與官鬥,即便東家是梅先生,當初也是為了南派的廚子罷了,並不是真的想開館子,能應對過去就少給先生找麻煩才是。”
梅大沉默半晌兒在她手上寫:“你不喜歡官府的人?”
曉青點點頭:“官場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最是黑暗,都說當官是為了老百姓,可有幾個是真為了老百姓才當官的,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句話本就是諷刺,若不是為了那頂烏紗帽之下的榮華富貴,恐怕天下也沒這麼多讀書人了,若不拚命鑽營,怎麼來的富貴,指望當官的那點兒俸祿,怕隻能吃白菜了。”
曉青說完見梅大不吭聲,不禁側頭看了他一眼,卻隻看到那張黑漆漆的麵具,跟麵具後一雙深邃的眼睛,根本看不出他想什麼。
梅大見她盯著自己看,下意識別開頭,仿佛自卑。
曉青心裏不免愧疚起來,都怪自己一開始見他的時候,露出懼怕的神色,才讓他如此自卑,不禁道:“對不住梅大哥,當日曉青淺薄了,不該以貌取人,梅大哥別怪曉青好不好?”
梅大搖搖頭在她手心寫:“不怪。”
“梅大哥不怪曉青,以後可不可以在曉青麵前拿下麵具,曉青保證,真的不怕。”
梅大愣了愣,輕輕搖了搖頭。
曉青頗有些失望,但想想自己第一次見人家的表現,也不好再勉強。
大概怕曉青繼續這個話題,梅大在她手上寫:“剛的魚很好吃。”
曉青笑了起來:“那是我冀州安府的時候,跟外廚房一位姓焦的大娘學的,以前也不知還能這般做呢,可見老百姓的家常做法,也不比大廚的手藝差,方法得當,一樣可以烹製出極品美味來。”
“冀州?安府?”梅大在她手心裏寫了這四個字。
曉青目光有些閃爍,看向外麵:“不瞞梅大哥,我本來是冀州安府的小丫頭,因緣巧合拜了師傅,才贖身出來的。”說著,不禁有些出神。
感覺梅大在她手心裏寫:“什麼時候回去?”曉青愣了愣,想起臨走跟安嘉慕發誓,此生絕不再踏入冀州府,搖搖頭:“不回去了,哪裏有我不能見的人。”
沉默了一會兒,梅大在她手上又慢慢寫了幾個字:“不能見的是你喜歡的人?”
曉青怔了半天,方才道:“一開始我以為自己喜歡他,後來才發現,我喜歡的是自己想象出來的假人,並不存在。”
曉青側頭看向他:“怎麼隻問我,梅大哥呢?梅大哥有沒有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