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最恨的是自己！
她恨自己心軟，她恨自己對他心軟，明明知道他就是害死娘親的那個凶手，但她卻還是無法對他痛下殺手，所以，她到頭來，任他玩弄，被當做是爭權奪勢的工具送入這陰謀重重的後宮。
合歡忽地泛出笑聲，淺冽低沉的笑聲盈滿了嘲諷之意，她看著他，第一次很認真很認真地打量著他。
她笑道：“父親，女兒真是看錯了您……”
穆易目光漸沉，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是想再說些什麼，但即將出口的話卻又消失在了唇邊。
滄桑的麵容上忽地泛起一絲糾雜的情緒，看著自己的女兒近乎癲狂般地笑著，穆易的眼底漾起幾抹沉痛，但，稍縱即逝，他沉聲道：“若無其他的什麼事，老臣就先行告退了。”
說罷，便是行禮退下。
“慢著。”微微止住了笑意，再啟唇，已無半分情緒，“岑姻，賜酒。”
岑姻應聲端著一個紅漆的托盤而來，托盤上備置著一杯酒，穆易微微一僵，心底一痛，但，還是伸出手接過了那杯酒，他的手在哆嗦著，眸底似乎隱忍著很複雜的情緒，但所有的情緒都在他一閉眸的瞬間斂去。
他仰首，一飲而盡。
酒杯落地的清脆聲音傳來，響在這死寂的大殿內，分外刺耳。
“老臣……告退。”
最後的四個字，似乎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完。
穆易微微一福身，轉身離開，身後的合歡淡淡地吩咐道：“岑姻，送尚書大人出去。”
出了寢宮，穆易的步伐微微有些紊亂，他愈走愈快，愈走愈快，搖搖欲墜的身軀在劇烈地顫抖著，仿若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一樣，他微微喘息著，呼吸愈發地急促沉悶，當走下最後的一層台階後，高大的身軀忽地向後一仰，就這麼倒了下去。
岑姻不敢置信地捂住唇，驚呼：“尚書大人！”
他的唇邊溢出一絲鮮血，卻隱隱掛著一絲笑意，他死得瞑目，死得甘願，他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他這一生做過無數件的錯事，最不該的就是把自己的女人送給別人做藥引子，所以，他才會落得今天的這個下場……
但是，他不怪合歡，這個素來堅韌冷靜的女子，卻因為他的緣故，幾番被逼到了牆角。
他從未在她的臉上看到過那樣沉痛的絕望，她問那句話的時候，眸子中隱隱帶有一絲期望，但是，他不敢麵對，也無法麵對，他知道他對不起她，自幼就沒有給過她應有的父愛，他逼著她學武，逼著她嫁給宣靖王，逼著她在險象迭生的王府內為自己偷得血如意，也最終把她從一個純良的少女逼成了一個滿腹心計的女人！
所以，這一切都是他自己自作自受。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他也應證了這句話，以死……謝罪。
穆易緩緩闔上眸子，眼角滲出一絲淚水，眼底隱匿著一抹似淺還深的慟意。
岑姻顯然對這一突發狀況不明所以，她驚惶地蹲下身去探穆易的鼻息，卻發現穆易已經斷氣了，她大驚失色地起身，大聲呼救身邊的宮人，將穆易的屍體抬走，隨後自己匆忙地奔回寢宮，向合歡稟明這件事，她氣喘籲籲地跑回寢宮，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昭儀娘娘，不好了，穆大人無故暴斃了！”
然而那個美麗婉柔的女子卻安安靜靜地倚坐在窗邊，青絲披垂而下，一襲大紅色的豔服穿在她的身上，愈發顯得嬌柔楚楚，眉目韶秀，朱唇紅豔似血，晌午的陽光正透過窗前的一片樹蔭照射進來，照在她略顯蒼白的小臉上，她低下頭溫婉地笑，專心致誌地捏著幾個小泥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