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笑容頓時一斂,道:“宰相想要幹預後宮之事麼?”
呂夷簡躬身道:“臣不敢。”
劉娥冷眼瞥了他一眼,沒有理會,拉著趙禎向外麵走去,把呂夷簡一個人晾在紫宸殿。
劉娥帶趙禎來到楊錦華的雲錦殿,這幾天楊錦華感染了風寒,身子不太好,她讓趙禎留在雲錦殿照顧楊錦華,自己則又尋了個理由回到紫宸殿。
“太後。”呂夷簡仿佛算準了她會再回來,一直在紫宸殿中等候,見她過來,便又向她躬身一禮。
劉娥回到主位上坐下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無喜無怒地道:“宰相是想離間我們母子麼?”
“太後此言差矣,臣是太後一手提拔的,怎的會離間太後與皇上呢。”呂夷簡不慌不忙地道,“太後應該顧全劉氏一族的安全才是。”
劉娥有些恍然地點點頭,語氣也緩和下來,道:“依卿所見,應該如何操辦李宸妃的喪事?”
呂夷簡道:“應在皇儀殿隆重治喪,讓李宸妃穿戴皇後冠服,以水銀鋪棺,治喪完畢後讓棺木從西華門正大光明地送出,用一品禮儀葬於洪福寺。”
劉娥有些猶豫:“如此厚待一個宮妃,皇上豈不生疑?”
呂夷簡保證道:“臣定會竭盡全力為太後保密。”
劉娥想了想,道:“那便依卿所言吧。”
李玉兒的喪事辦完,已經是半年以後的事情了,又是一個黃葉紛飛的秋日。
劉娥對最終沒讓李玉兒與趙禎母子相認之事感到十分愧疚,便在喪事辦完之後又給她的弟弟李用和升職,以此做為彌補。
時光如梭,彈指即逝。幾場大雪過後,劉娥身穿冬衣站在寶慈殿的回廊裏,仰後望著頭頂那被分割成多邊形的天空,心中有些慨歎:一個個都走了,什麼時候才能輪到自己?
並不是她活夠了,而是到了這個年紀,對死亡已經沒有了多大的恐懼。
趙恒的影子時常在她眼前閃現,能夠望得見,卻是觸手不可及。她好想找個機會問問他,人死之後會不會真的能到另一個世界,如果那樣的話,大概不久後他們就能重逢了吧,眼下,她的身子越來越差……
不久,便到了除夕,接著又是上元。上元節過後,又到了五年一次的祭祀活動。劉娥身子雖然一天不如一天,但還是強撐著率領眾人去太廟祭祀。
不知是正月太冷的緣故,還是她身子本就差,路上竟然感染了風寒,回來之後便隻能臥病在床。
身子不行了,劉娥便把朝中之事徹底交給了趙禎,算是讓他親政了。而她自己,則留在寶慈殿靜養。
時光漸漸轉暖,劉娥身子卻是越來越差。就是感覺不出,也能從太醫的歎息聲以及楊錦華、纖紫、覓雲她們擔憂地目光中看出,並且她知道,趙禎已經在為她四處征召名醫了。
他們歎息,他們悲傷,劉娥卻想笑。一輩子,風風雨雨走過了,就算真的離開,也算是不枉此生。更何況,她不能陪著他們,卻能看到趙恒了,他一定在等著她呢。
這天醒來,當呼吸都很困難的時候,劉娥知道,她的大限到了,便吃力地拉住趙禎,叮囑他尊皇太妃楊錦華為皇太後,善待纖紫、覓雲、小鄭子他們,她離開了,不能不為他們安排一下。
說完,劉娥在他們痛苦的呼喊聲中輕輕地閉上眼睛,她真的好累,好累好累,即便知道閉上眼睛就可能再也醒不來,卻還是想把眼睛閉上。
她想趙恒了,陰陽相隔了十一年的愛人,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思念過。她好想見到他,看著他那張溫潤如玉的麵容,揪住他的衣領向他質問,不是說好相依相守寵辱與共的嗎,為什麼要早早的離去,把這麼重的擔子壓給她。
身子越來越無力,而思緒卻愈發清晰,仿佛分離出的一個靈魂,在旁邊默默地觀看著,思索著,考量著。她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美的夢:暖陽高照的冬日,精雅別致的園林裏,紅梅樹下,一襲輕衫猶勝白雪,她興奮地站在不遠處,揮手等待著白衣人轉過身來時那驚為天人的瞬間,他卻沒有如她所願的轉身,而是直接繞過梅樹走向旁邊的小道,她心裏著急,用力地伸長胳膊想要挽留他,大聲地呼喊,趙恒,等等我,等等我,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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