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男孩大叫道:“小黑乞丐!快還我蛐蛐!”
小黑煤溜到馬牛僧的身後,歪著小腦袋瞪眼道:“是我的大黑贏了,你的蛐蛐就歸我了,早就說好的,你要耍賴麼!”
男孩眼含淚水,見和尚護在女孩身前,又不敢上前,隻得止步威脅道:“小乞丐你還我蛐蛐,小心我爹爹來找你討要。”
小黑煤擰著眉,顯然有些害怕,問道:“你爹爹是誰?”
男孩頗為得意:“我爹爹是世子殿下的白馬義從。”
小黑煤哼了一聲,嘀咕道:“白馬義從也不是很厲害的官,我爹爹是個大俠。”
說完之後,眾位孩童麵麵相覷,接著哄然大笑。
小黑煤的眉毛擰成了個疙瘩,氣鼓鼓地瞪著眾孩童,這讓在一旁觀看的宋東亭不由覺得好笑。
男孩指著小黑煤笑嘻嘻道:“你就是個沒爹沒娘的小乞丐!”
小黑煤抿著唇,一臉的倔強,宋東亭不由心中一動。
她拋出手中的蛐蛐兒,憤然道:“我爹爹是佩劍走江湖的大俠,他有好多好多的白馬,比你爹爹要厲害。”
男孩兒抓住自己的蛐蛐兒,嘻嘻笑道:“小黑乞,說大話,不臉紅。”
孩子一哄而散,留下小黑煤一個人呆呆地站在,瞥了一眼臉色有異的宋東亭,她翻了個白眼,小心翼翼抬起手中的“大黑”蛐蛐看了看,嘀咕道:“我爹爹比白馬義從要厲害很多的……”
宋東亭不禁啞然失笑。
馬牛僧人牽起女孩一隻髒兮兮的小手,對宋東亭道:“施主要找的孩子,想來便是這一位。”
宋東亭仔細打量小黑煤,髒兮兮的臉蛋,鳥窩似的頭發,衣衫破舊而單薄,已經深秋卻仍然光著一雙小腳丫子。
實在看不出來小黑煤與自己府中的黑衣女子有何相似之處,隻好出言問道:“你叫……月牙兒?”
小黑煤謹慎地望著他,點頭“嗯”了一聲,一雙眼珠子中透著疑惑。
宋東亭忽然感到一絲淒涼,這孩子才多大啊?就在這城中流浪,而她的娘親也即將不久於人世。
伸手揉了揉女孩亂糟糟的小腦袋,他笑道:“我帶你去見娘親可好?”
小黑煤眼中一亮,問道:“你認識我娘親?”
宋東亭沉吟道:“不算認識……不過我知道她在哪,她很想見你。”
小黑煤歡呼道:“好啊!那你快帶我去!”
宋東亭牽著她的小手走在街道上,小黑煤腳步歡快雀躍,他不由心酸,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叫月牙兒?”
小黑煤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我娘親說我出生的時候,天上有彎彎的月牙兒。”
“那……你娘親待你好不好?”
小黑煤點頭毫不猶豫道:“娘親是對月牙兒最好了!”頓了頓,又補充道:“和尚伯伯也好。”
宋東亭“哦?”了一聲,試探性地問道:“那你爹爹呢?”
小黑煤眼神閃了閃,隨即道:“娘親第一好,爹爹第二好。”
宋東亭聞言笑了笑,與她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你娘親叫什麼?”
沒有答複。
“你娘親的武功很高?”
“當然!娘親可以把天上的飛鳥打下來,烤給我吃。”
宋東亭一愣,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雪山上,自己隨手打下一隻鷹隼,那個叫阿棠的女人將那鷹隼烤的金黃噴香……
“飛射暗器,那也並不是多高明的功夫。”他收回神思,淡然道。
孩子瞥了瞥嘴,滿臉的不屑。
宋東亭問道:“你爹爹呢?”
“爹爹是個俠客英雄,當然是去闖蕩江湖了。”孩子一臉得意。
宋東亭笑了笑,沒有說話。
小黑煤突然望著他腰間懸掛的長劍,問道:“你這把劍是真的麼?”
“當然。”
“那……給我摸一摸可以嗎?”
宋東亭解下腰間佩劍,溫言道:“摸一摸可以,卻不能拔出。”
孩子連連點頭,捧著沉甸甸的鐵劍,小手在劍鞘上輕輕撫摸。
宋東亭打趣道:“你爹爹不是也有劍?”
“……是啊,可是……爹爹不給我摸啊。”
宋東亭一笑,隨口說道:“那你爹爹可真小氣。”
小黑煤揚起拳頭在宋東亭的身上作勢要打。
宋東亭伸手揉了揉她的臉蛋,笑意溫煦。
小黑煤哼了一聲,看到這人在自己的拳頭下服軟妥協,不禁有些得意,神秘兮兮道:“看你這個人不壞,我告訴你個秘密。”
“說來聽聽。”
瞧著他一臉的風輕雲淡,似乎並不怎麼好奇,小黑煤有些氣餒,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道:“我還有個哥哥呢,娘親說比我早出生了半個時辰。”
宋東亭微微一笑,不以為意,“那你哥哥現在在哪裏?”
小黑煤老氣橫秋地歎了一口氣,“娘親說哥哥被壞人搶走了,娘親一定會把哥哥找回來的。”
“壞人?”宋東亭心中一顫。
“是啊。”女孩唉聲歎氣,“娘親很想哥哥,有時候想著想著就哭了。”
“對啦,月牙兒隻是我的小名,我大名叫初雪,宋初雪,你別忘了哦。”
宋東亭如遭雷擊。
那年初遇,正是邊城初雪。
阿棠曾經說過:“若是女孩,就叫初雪可好?”
“以後你要是在江湖上見到我爹爹,告訴他我和娘親在這裏等他。我爹爹叫宋東亭。”小黑煤看著他驚愕的臉,繼續說道。
他緩緩蹲下,雙手顫抖地捧起她的小臉,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
“你怎麼哭啦?”小黑煤訝異地看著他,伸出小手往他的臉上抹了抹,想要幫他擦去淚水,卻不小心在他臉上留下一抹汙黑。
她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眼神遊移,小手背到後麵使勁往衣衫上擦了擦,企圖銷毀罪證。
宋東亭忽然緊緊抱著她,滿臉汙黑,他哭得像個孩子。
匆匆將孩子抱起,他飛奔回府,可是府中那個身受重傷的女人,卻沒了蹤跡。
他發瘋了一般,令人找遍了整個府院,甚至派兵在千煌城巡視,在雪山巡視,在邊城巡視……可是阿棠,就像一陣輕煙消失不見。
許多天後的一個夜晚,他拎著酒壺,踟躕在邊城的街道上。恍惚間,似乎有個女子上前笑問:“這位官人,外地來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