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剌王的五萬大軍,一線潮般壓向千煌城。
擁兵三萬的千煌侯力扛一月有餘,卻終是城破,在亂軍之中下落不明。
嘉禾公主喬姒向朝堂上書檄文,以“千煌侯早有謀逆之心”為由壓製百官議論。
皇上一封詔書,賞宋東亭攜三千白馬義從護駕有功,特封為千煌城監察史。
……
一個月後,宋東亭騎著一匹棗紅大馬,行在千煌城城門外的驛道上。
他懷中摟著阿棠,大手撫摸著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抬頭仰望高大城牆,戰火在牆上留下了一片燒焦的痕跡。
阿棠感受著他大手透過來的暖意,她已經知道自己懷孕,在雪山的十餘日,她沒有用藥水擦洗,孩子是那時候留下的吧。可是,為什麼才三個月便已顯懷?
她仰頭看著灰撲撲卻堅實高大的城牆,宋東亭動作輕柔地撫著她的腹,忽然隨口問道:“你知不知道當初這城牆是怎麼建造的?”
阿棠並不想知道,不過還是轉頭看向他。隻見他笑得隨意:“蒸土築城,縫隙中澆灌糯米汁桐油混合的夾漿,以及……人血。”
阿棠不由一驚,瞪大眼睛看著他,寒風迎麵而來,帶著城牆焦土的氣息,她忽然一陣作嘔。
宋東亭將她的腦袋往懷中按了按,“風大了,回去吧。”
阿棠不懂他,一點都不懂。宋東亭對她來說,就像一陣春風,帶著凜冽的寒意,讓她甜而悵惘。最初,是他引誘了她,可是他卻時常提醒她沒資格走那條路。
從此,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她忽然推開他,問道:“你究竟……把阿棠當做什麼?”
宋東亭並不言語,隻專注地看著她那一雙淒然的眸子。阿棠不得不承認,當他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時候,什麼話也不必說,就足以令自己迷醉。“我知道我是個下賤女子,被眾人嫌惡都無所謂,但是你的譏笑讓我覺得難受。”阿棠低低地訴說,聲音平靜,卻掩飾不住心底的悲傷。
宋東亭始終不置一詞,輕輕磕了一下馬腹,棗紅色的大馬帶著兩人走入了血腥的城牆。
由千煌侯的侯府改造而成的監察禦史府前,喬姒看著那棗紅大馬馱著兩人緩緩而至,她的眼中帶著一絲怨憤。堂堂的嘉禾公主,王朝最尊貴美麗的女子,從來都沒有把一個娼妓放在眼中,可是此時此刻,當她看見宋東亭的大手撫在阿棠的腹部,她忽然感到一絲危險,一絲不可能對她構成任何威脅的可笑的危險。
宋東亭抱著阿棠躍下馬背,看向臉色有些異樣的公主,微笑道:“風雪將至,你站在這裏等我歸來麼?”
喬姒輕聲道:“世子殿下已有佳人相伴,何須我來相候?”
宋東亭上前幾步,伸手輕撫著她那被凍得有些紅暈的臉頰,溫言笑道:“世上除你之外,何來佳人?”
喬姒微微頷首,臉上的紅暈更重,被放在一旁的阿棠癡癡地看著她,心想這個女子的微微臉紅,便可勝過世上一切言語,足以叫任何男子為之心顫。
一聲驚呼從喬姒的口中溢出,宋東亭已經將她橫抱在懷,聲音中帶著無盡的柔情:“微臣送公主殿下入府。”
完全被遺忘的阿棠癡癡地望著他跨入府門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那個地方似乎被一簇不旺卻不滅的小火細細地煎熬。
她已經無淚了,曾經在一個陰冷的夜裏,她知道自己懷了他的骨肉,怔怔地坐在窗邊聽雪觀梅,看著那紅梅在風雪中嫣然綻放,漫天的雪花中,也自驚心動魄。
就是在那個夜裏,阿棠醒悟:宋東亭於她而言,就像風雪之於寒梅。她若不愛他,便要遺憾一生;她若愛他,便要愁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