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的第二天,娘借來了小學二年級的課本幫我補習,暑假結束,二年級的課程我已全部學完。到了9月1日新學期報名時,娘讓我跳了一級,上了三年級,次年又跳到五年級,接著讀完六年級,15歲時我順利地考上了鎮上的初中,這時姐姐已讀到初中三年級,於是給我補課的老師又變成了姐姐。
而我們的家,在娘沒日沒夜地辛勤操持下,也度過了難關,漸漸好轉起來,先是旱地裏的棉花豐收還清了剛搬到扇子拐村時借下的外債,接著又養豬養牛喂鴨子,積攢了一些錢,蓋了磚瓦新房。但過度的勞累,卻使娘過早的衰老了,四十歲不到的人,就白發斑斑,蒼老得像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大娘。更要命的是,以前家裏經濟拮據,無錢買魚肉葷菜,娘就挽起褲腳下河溝摸魚蝦給我們姐弟倆改善生活,大冬天的娘凍得直哆嗦也要下水,結果落下了一個風濕性關節炎的毛病,一遇刮風下雨天便腿疼得要命。
讀完初中一年級,經向學校提出書麵申請,我再跳一級,直接進入初中三年級學習。而姐姐也在這一年考上了市裏的師範學校。第二年夏天,中考悄然臨近,班級裏的學習氣氛驟然緊張起來。一個星期天,同學們都回家了,我獨自一人留在教室裏複習功課。晚上十點鍾,學校熄燈鈴響了,我趕緊從四樓教室走下來,剛下到三樓,忽然感到頭昏目眩,眼前一黑,竟一頭栽倒,從樓梯間滾了下來,額頭剛好碰到水泥牆角,用手一摸,黏黏的,盡是血。我連驚帶痛,昏迷過去。直到夜裏十二點多鍾,學校巡夜的保安才發現我,急忙將我送到醫院。與此同時,學校連夜打電話到扇子拐村,通知我娘。
娘騎自行車趕到時,正是淩晨三點多,此時的我頭痛欲裂,時昏時醒。娘緊張地向值班醫生詢問我的病情,醫生說我是貧血加上學習用功過度,引起頭暈,以致摔倒,加之額頭被撞了一條一寸多長的傷口,失血過多,所以情況很不穩定,得立即輸血才行。但是我是O型血,而醫院正缺這類血液。最後,醫生對娘說:“情況緊急,你看能不能從你身上輸一點血給他?”娘猶豫一下,說:“輸我的血?可、可我也貧血呀。”最後聞訊趕來的班主任劉老師挽起袖子獻了300毫升的O型血給我。
三天後,我返校上課,劉老師問我:“你娘她……是你的後娘吧?”我說:“不,她是我親娘。”劉老師搖頭說:“真沒見過這麼自私的親娘。”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臉色一紅,怔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如果說娘拒絕輸血救我隻是令我感到大惑不解的話,後來發生的這件事,卻在我年少的心裏投下了一片陰影。
那是農曆年的臘月,此時我已順利考入市重點中學一中就讀。臘月中旬,我和姐姐都放寒假回家。過小年那一天,姐姐突然病倒了,全身水腫,起不了床。村醫務室的赤腳醫生皺著眉頭說:“這是尿毒症的症狀,如果真是尿毒症,那就麻煩了,得換腎呢。”“換腎?”娘嚇了一跳,“醫生,你再幫忙仔細檢查檢查,如果真要換腎,就換我的吧。”醫生搖頭說:“你?那可不行,她是你收養的孩子,你倆不相匹配的。”“不,不是。”娘情急之下扯住醫生不放,“她、她是我親生閨女,不信你可以檢查,她真是我親生閨女……”醫生說:“這裏設備少,我不能確診,你們還是帶她去大醫院看看吧。”到市人民醫院一檢查,姐姐患的隻是急性腎炎,並沒有村裏醫生說的那麼嚴重,住幾天院,就回家過年了。
但是這個春節,我卻過得一點也不踏實,娘那句“她是我親生閨女”的話一直在我耳邊縈繞。姐姐不是娘在火車上收養的幹女兒麼?怎麼又變成娘的親生女兒了?娘為什麼要騙我呢?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麼陰謀呢?終於有一天,我再也忍耐不住,激動地指著姐姐質問娘:“她不是你撿回來的嗎?咋又變成你的親生女兒了?你不是隻有我一個親兒子嗎,咋又冒出這麼大個閨女來了?為什麼我受了傷讓你輸點血救命都不行,而她病了,你卻肯為她換腎?你根本就沒把我當親生兒子看,是不是?她是你跟誰生的女兒?難怪爹當年說你在外麵……不守婦道,原來你真的、真的……連女兒都跟別人生下了,你還有什麼好說的?自己做了對不起爹的事,被爹發現了竟然向自己的丈夫舉起了屠刀……你、你好狠心!還有,你說你被法院判了死緩,後又改為無期,再減為有期徒刑。可我上網查過《刑法》了,對於你這種情況,即便是減刑,也至少要坐上15到20年牢,可你卻才坐了11年牢就出來了,這是為什麼?惟一的可能就是,你是在監獄外麵幹活時偷偷逃跑出來的,是不是?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