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世態人情錄 你是我的親娘
臘月裏的一天,省城長沙街頭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吵鬧聲:“打死小偷,打死小偷!”幾個路人的鞋尖直往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身上踢去。
這個因偷竊被發現而挨打的少年就是我,那年我十二歲。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看熱鬧的人群漸漸散去,我忍住鑽心的疼痛,掙紮著從地上爬起,忽然聽見身後有人輕輕叫了一聲:“曉勇。”“曉勇”是我的學名,除了爹娘和家鄉的親戚鄰居,就再也沒人曉得。我回頭一看,隻見身後站著一位三十多歲的陌生女人。她見我回頭,忙抓住我的胳膊驚喜地問:“你、你真是曉勇?你的老家在益陽南縣牧鹿湖鄉吉祥村3組,你是1989年2月26出生,今年十二歲,你額頭上這個瘤疤是小時候你爹抱著你摔的,你的名字叫曉勇,是不是?”
我一下子愣住了。她沒認錯人,我的確就是她說的那個1989年2月26日出生於南縣牧鹿湖鄉農村的曉勇。在我出生剛滿一百天的時候,脾氣火爆的爹懷疑娘有外遇,把娘痛打了一頓。娘氣不過,拚命反抗,順手抄起牆角裏的柴刀捅進了爹的肚子。結果爹死了,娘也因犯故意殺人罪被判了死刑。家裏出事之後,我惟一的至親二叔收養了我這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在我5歲那年,嬸娘將我以1000元的價格“租”給村裏的二流子孫麻子帶去益陽街上行乞。過了兩年,7歲的我再也受不了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偷偷爬上了開往省城長沙的火車。到了長沙,舉目無親的我便開始了偷雞摸狗的“混混”生涯。沒想到這一混,便是五年時間。
陌生女人怔怔地瞧著我,眼圈一紅,流下淚來:“曉勇,我是你娘呀!”“我娘?”我睜大眼睛警惕地後退一步,“你騙人,我娘被判了死刑,她早就死了。”她流著淚說:“孩子,你說得沒錯,當初我殺死你爹之後,的確是被判了死刑,但卻是緩刑,你二叔他們沒搞清楚,以為我被槍斃了,其實沒有。我坐了兩年牢,由於表現好又減為無期徒刑,再減為有期徒刑,去年四月份就刑滿出獄了。出來之後,我第一件事就是回吉祥村找你,可你二叔說你跟孫麻子去了益陽,我又趕到益陽,孫麻子說你幾年前就偷了他的錢跑了。後來我聽說有人在長沙見過你,馬上又坐火車趕到長沙,在長沙街頭披星戴月找了你八個月,總算老天有眼,讓娘認出了你額上的這個瘤疤。”
我怯怯地問:“你、你真是我娘?”她揩揩眼淚,點點頭說:“傻孩子,我真是你娘範紅霞呀。你右邊大腿上有一塊銅錢大小的胎記,這事除了你爹和二叔二嬸,就隻有你娘知道,對不對?”看著她那親切關愛的眼神,我不由自主地點了一下頭。原來我娘還活著,原來我不是孤兒,原來這世界上還有一個最疼我愛我的人,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娘的身邊還帶著一個小女孩,叫翠翠,比我大一歲。翠翠是個孤兒,一直在火車上要飯,娘在來長沙的火車上病倒了,多虧她照顧,後來娘就收養了她做幹女兒。娘找到我後,並沒有回老家吉祥村,而是帶著我和翠翠來到一個叫扇子拐的村子裏,開始了我們新的生活。
娘說伢兒一定要讀書才能有出息。過完年以後,娘就湊了一些錢,把我和翠翠姐姐送去村小讀書。姐姐以前讀過四年級,所以直接插班進五年級就讀即可。而我卻從來沒有摸過書本,隻能從一年級讀起,但一年級要秋季才能招生,現有的一年級課程已經學到下半學期了。娘咬一咬牙,說落下的課娘幫你補上。還是讓我插班進了一年級。
娘的學曆是高小畢業。她一邊幹著農活操持著這個百廢待興的家,一邊利用晚上的時間給我補課,姐姐也不時在一邊幫腔,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終於將我落下的一年級一學期的課程全都補上了。期末考試時,我得了個雙百分。娘高興得像中了獎似的,煮了兩個雞蛋獎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