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不速之客(1 / 3)

城廓,寒山,冷月;溪前,獨院,深夜。

一縷琴聲,如怨似訴,從小溪邊一塊石上升起,飄向夜空、湖麵。琴聲時而珠落玉盤,叮叮咚咚;時而山間流水,輕咽低鳴。令人聽了,凝神靜氣,如癡似醉。

跟著長歌高放,飛入去霄。這是宋代詞人朱服所寫的(漁家傲):“小雨纖纖風細細,萬家楊柳青煙裏。戀樹漫花飛不起,秋無際,和春付與東流水。九十光陰能有幾?金龜解盡留無計。寄語東陽沽酒市,拚一醉,而今樂事他年淚。”

這是無錫城外,太湖之畔,充山之中,孤院前麵不遠的山溪邊十塊大石上,一位二十歲上下的青年書生在月下彈琴。

月光似水,溪水在亂看中不討銀光閃耀。好一幅深山月下彈琴的幽靜美景。這青年書生似乎有滿懷的心事,難以抑製的哀思,將自己的情緒,寄托在青山綠水之間。

接著,又是淒涼的歌聲伴著琴聲飛起:“別後不知君遠近,觸臣淒涼多少悶!漸行漸遠漸無書,水闊魚沉何處問?夜深風竹敲秋韻,萬葉於聲皆是恨,故欹單枕夢中尋,夢又不成燈又燼。”驀然,一陣輕風驟起,琴聲歌聲突斷,青年書生抬頭在月光下一看,不由驚愕地站了起來。因為在他前麵,出現了兩位容光嬌美的少女,年稍長的,一身素白,宛如月中仙子;年稍幼的,一身淡紅,更勝出水芙蓉。她們仿佛從天而,不知幾時來到他的跟前。

書生驚訝極了,在這附近,除了自己一家外。再沒:別的人家,怎麼在這深夜山野中,會走來兩位少蟲?她們是人,是鬼,是妖,還是天上仙子下凡?書生曾看過不少的野史、奇談,也聽過不少民間的鬼神怪異故事,深山郊野之中,往往會有什麼狐仙、花精出來迷惑青年男女。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見的事,但的的確確,自己跟前,是有這麼兩位貌如仙子的少女,迎風而立,對著自己微笑不語。半晌:他才驚問:“你……你們是什麼人?幾……幾時來到這裏的?”

白衣少女含笑問:“秀才,你著我們是什麼人?”

書生一聽,又不由在月光下打量了她們一眼,隻見白衣少女,生得清雅絕俗,目光流盼;紅衣少女明眸皓齒,天真中帶慧黠。心想:這絕非人間一般的女子。一般人家的女子,怎敢深夜在山野中行走的?不由遲疑的說:“你們總不會是天上的仙子,或者是山間的狐……“狐狸妖精”四個字,他不敢說出來。

兩位少女粲然一笑,一個反問:“我們怎是天上的仙子了?”一個笑說:“秀才,你說對了。我們兩個,正是這山中的狐狸精。”

書生一怔:“你們真……真是……是狐……狐狸……仙……仙子?”

白衣少女笑著:“是呀!我們要不是狐狸,怎會在這半夜三更裏跑出來的?”

“你……你想……想幹什麼?”

紅衣少女說:“秀才,你別害怕呀!我們不會吃了你。當然啦,你要是弄得我們不高興,我們也會吃了你。”

白衣少女說:“妹妹,你別嚇壞了秀才。嚇壞了,不但沒有什麼樂處,肉也變酸了,變得不好吃。”

她們這麼一說,更將書生嚇壞了。白衣少女又笑著說:“秀才,你問我們想幹什麼?我們三更半夜從洞裏跑出來,想幹什麼你心裏不明白?”

紅衣少女格格地笑起來:“是哪!秀才,你剛才不是說什麼淒涼,又什麼悶的?我們姐妹跑出來陪你共度這良辰美景,你不是不淒涼又不悶了?”

書生驚恐的叫起來:“你……你們別……別亂來!”

白衣少女問紅衣少女:“妹妹,這秀才在叫喊什麼?”

“姐姐,他叫我們別亂來!”

“哎!我們怎麼是亂來了?”

“是嘛!我們好心好意來陪著他度此良宵美景,這是人間樂事,怎麼是亂來嗬!”

書生連忙拱手作揖的說:“兩位好意,在下心領了!但三更半夜,山野無人,孤男寡女在一起,還請兩位自愛,以避人言。在下求兩位離開這裏才是。”

白衣少女含笑:“秀才,你別忘了!我們是狐狸,不是人,不管人間的什麼規矩,一向是找行我素,不畏人言。”

紅衣少女更眨眨眼皮說:“秀才,你別不識趣,惹得我一們性起,一下就吸去了你的元神,到時,你連鬼也做不成。”

“秀才,你想清楚了,依從了我們,說不定今後有你說不出的好處。”

書生見不對路,掉頭就想往家門跑,突然寒光一閃,紅衣少女不知幾時利劍出鞘,橫在書生的前麵。嚇得書生連忙後退幾步,驚得說不出話來。紅衣少女譏諷的笑問;“秀才,你跑呀!怎麼不跑了?”

書生驚怔之後,大喊:“明叔!你快出來救我!”

書生的叫喊,在深夜裏,音傳數裏,小院中的明叔,沒有不驚醒的,可是除了自己的回音之外,院裏幾乎沒有任何反應,而兩位少女,更是嘰嘰格格的大笑,一個說:“秀才,你喊呀!再大聲一點,看來你中氣倒也不小,夠宏亮的。”

另一個笑著:“秀才,你別喊了,你那明叔,怎麼也不會跑出來救你。”

書生心頭大震:“你……你們殺了他們?”

“殺他們卻沒有,但我們事先將你家中的三人,全迷到了!他們睡得正甜,就是打雷,也不會醒過來。”’

紅衣少女收了劍說;“你這書生也真怪,別的人見了我們,不論老老少少,高興還來不及,動手動腳,你見了我們,反而要跑掉,我和姐姐生得不好看嗎?”

白衣少女問:“是不是我們的麵容你看了害怕?但我們可以再變一副更美的麵容來,好不好?”

“不不,兩位姑娘貌若天仙,勝似西子、王嬙,不必再變了!”書生實在害怕這兩隻狐狸不知變出什麼樣的麵容出來,說不定弄巧成拙,更嚇壞了自己。

白衣少女問:“那你怎麼見我們要跑開的?”

書生心想:你們是兩隻淫狐,吸人元神,又弄劍動刀,就是再大膽的人,也會給你們嚇怕了,能不跑嗎?就算你們是一般女子,深夜跑出來,也是淫蕩女子,我能喪失名節與你們苟合嗎?便說:“在下不是輕薄無行之人。”

“秀才,你是不是轉彎抹角在罵我們是輕薄無行的女子了?”

紅衣少女說:“姐姐,這秀才不但罵我們,也在說假話大話。”

“在下怎麼說大話假話了?”

“你沒說?你見過天仙了?見過什麼西子、王嬙了?”

書生一時給這紅衣少女問得瞠目結舌,啞口無言。一個是虛無飄渺的傳說人物,另一個是已死去幾千幾百年的古人,自己怎麼能見到了?她們的美,自己隻是聽人說而已。

紅衣少女又追問:“秀才,你怎麼不出聲了?說呀你見過她們沒有?”

“在下的確沒有見過。”

“那你怎麼知道她們美了?”

“是書上這麼說的。”

“看來那些說書的寫書的文人,沒看見過的東西,就會胡編亂說,騙自己,也騙人。秀才,你知不知欺騙我們會有什麼後果?”

“什麼後果?”

紅衣少女問白衣少女:“姐姐,你看怎麼處理這個罵我們又說假話的人?”

白衣少女一笑:“挖眼睛,割舌頭,叫他今後什麼也不能看,什麼也不能說好了!”

“好呀!姐姐,我來挖他的眼睛,割下他的舌頭。”紅衣少女說完,就像變戲法似的,又從身上掏也一把寒光閃閃鋒利無比的匕首出來。

書生著急起來:“你們兩個,還講不講理的?”

“我們怎麼不講理了?你沒罵我們?也沒說大話嗎?那你看見過什麼西子、王嬙了?”

書生簡直給這兩個少女弄得啼笑皆非,這不是無理取鬧嗎?便說:“你們殺死我好了!”

白衣少女說:“秀才,你沒有眼睛和舌頭,還可以有一條命,怎麼你願意死的?”

書生忿忿的說:“在下沒有了眼睛和舌頭,今後怎麼讀書看書?不如死了有好。”

“秀才,隻要你順從了我們,我們就不挖你的眼睛,不割你的舌頭。”

書生一下激起了身上的傲氣:“在下寧願死,也絕不會和你們幹下那些傷風敗俗,苟合淫蕩之事。”

白衣少女在怒:“妹妹!殺了他算了!”

書生更是破口在罵:“你們這兩隻淫狐,為禍人間,總有一天,上天神靈,會收了你們,叫你們萬劫不能複生。”

紅農少女說:“姐姐,這書生罵得我們好厲害啊!”

“妹妹。你還不殺了他,等到何時?”

“姐姐,一刀殺了他,不便宜了這書呆子?”

“哦!?你想他怎麼死?”

“我們先割了他的舌頭,叫他罵不出來,然後割下他的鼻子、耳朵。最後將他身上的肉一塊塊的割下來吃。他罵我們萬劫不能複生,我們就留下他一對眼睛,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受盡萬刀之痛,不得好死。”

白衣少女笑著:“這太好了!”

書生聽了大駭:“你們怎麼這般殘忍?還有沒有半點人性的?”

兩個少女相視,咄咄的笑了起來,紅衣少女問:“姐姐,這書呆子是不是讀書讀得太多了,變得稀裏糊塗起來?我們有人性嗎?”

白衣少女大笑:“我們是兩隻狐狸,怎麼有人性了?我們有的是狐性。”

紅衣少女銳:“我們要是有人性,不成了人了?還是狐狸嗎?”

書生突然縱身往石下溪水中跳去,就是撞在亂石上撞死,也好過給人淩遲處死。自己死了;她們一刀刀割自己也好,一口吃掉自己也好,自己已全無知覺。誰知他剛一縱l身,一指勁風從白衣少女指中擊出,淩空就封了他的穴位,叫他掉了下來,再也不能動了。

紅衣少女一下跳了起來:“你這個書呆子,怎麼糊塗得想跳崖的?”

“妹妹,殺了他,別再跟他多說。”

“姐姐,現在他跑不了,我又不急於殺他了,不如先將他家中的兩者一少三個仆人,全捉回洞裏,一個個慢慢享受吃用?”

書生聽了又是大驚,他雖不能動,還可以說:“你們殺了我不夠,還要去殺他們?其中還有一個是不懂事的孩子嗬!”

“誰叫你想跳崖跑的?”

“我求求你們放過了他們,我願意給你們一刀刀割肉而死,再不跳崖了!”白衣少女以奇異的目光看著書生:“你真的願意這樣?不後悔?”

“你們放過了他們,我絕不後悔。”

紅衣少女說:“姐姐,這秀才雖然有些果氣,卻具有人間的正直、無私的品德,我們不吸取了他的元神、精氣,以補我們修煉的道行,讓他全屍而死,好不好?”書生連忙說:“在下多謝兩位了!”

“好呀!書呆子,你準備受死吧!我們開始吸你的元神、精氣了!”

書生長歎一聲,閉目受死。突然,他感到兩股熱乎乎的暖氣,帶著少女特有的幽香,在吹著自己,心裏駭然、驚訝:原來狐狸精是這麼吸取人的元神、精氣的?這樣死也不錯嗬!不知以後會不會痛苦而死?不一會,書生感到似乎沒有什麼動靜,睜開眼一看,隻見兩個少女在掩口捧腹彎腰大笑。他茫然看看自己,又看看兩個少女,心想:“難道我已經死了,元神已出竅?便問:“我死了投有了?”

兩個少女更是放聲唁唁格格地大笑起來,一個說:“姐姐。笑死我了!”一個說:“我真是沒見過這麼傻的書呆子,還問自己死了沒有!”

紅衣少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衝著書生說:“你死不死,自己也不知道嗎?”

一個人從樹林中閃了出來,笑著問;“你們姐妹兩人,玩夠了沒有?”

書生又是愕然,這是一位英氣逗人的青年,年紀比自已大不了多少,從衣服穿著打扮來看,是武林中人。

白衣少女笑著說:“玩夠了,再玩下去,我不笑死也要笑死了!”

紅衣少女說:“大哥!我們算服了你,你沒有看錯這秀才,他不是輕薄無行的風流文人,而且還不怕死哪!有一副鐵錚錚的硬骨頭。”

青年男子笑道:“好!你們承認輸了!就得請我明天去城裏蠡園中大吃一頓,酒萊任由我點。”

白衣少女說:“行嗬!有五十兩銀子,足可以撐飽了你。”

紅衣少女又衝著書生埋怨說:“都是你,讓我們姐妹白白輸了五十兩銀子!”原來這一男二女,是水月宮的三位上乘高手,奉宮主之命,來江南一趟,路過這裏,聽到優雅如怨似訴的琴聲,好奇的停了腳步,悄悄的走過來看,卻見一位青年書生,在溪邊石上月下彈琴,歌聲哀怨,動人心魄。青年男子不禁輕讚一句:“這真是一位高人雅士。”

紅衣少女首先不服:“什麼高人雅士,我看他隻不過是一般的凡夫俗子,無聊的在月光下自彈自唱,自命風雅而已。”

白衣少女也附和的說:“說不定是個自命風流,輕薄無行的文人,隻要我和妹妹出現,不用兩句,他就會露出原形。”

青年男子說:“我這一雙眼,不會看錯,這書生骨格清奇,一臉正義,雙目頗有神韻,絕不可能是一般的凡夫穀子,輕薄無恥的文人,可惜他不會武功,不然江湖上又多一位俠義的人士。”

紅衣少女說:“是嗎?你敢不敢和我們打賭?”

“愚兄不會看錯人的。”

白衣少女說:“你既然不會看錯,幹嗎不敢和我們相賭?”

“賭什麼?”

“你不是說無錫有一間名園,是什麼大謀士範蠡之園,風味極佳,價格昂貴,我們輸了,就請你去蠡園大吃一頓。”

“青年男子一笑:“那你們輸定了!”

紅衣少女說:“哎!你別說得那麼嘴響,你輸了又怎麼辦?”

“愚兄輸了!願將一雙眼珠子挖下來交給你們!”

兩位少女嚇了一跳:“挖眼睛?”

“算了!我們要你的眼睛幹什麼嗬!”紅衣少女隨後說了一句。

白衣少女也說:“你的眼睛又不是寶石、明珠、髒乎乎的,要是弄髒了我的一雙手。再說,你沒有了一雙眼睛,我們也難以向宮主交代。這樣吧,我們贏了,你就請我們大吃一頓,菜色任由我們點!”

“好!我們一言為定。”

白衣少女也補了一句:“要是這書生是個輕薄無恥的人,敢向我們動手動腳,別怪我們殺了他。

青年人一怔:“這又何苦?”

紅衣少女問:“你是不是怕輸了?”

白衣少女說:“這樣一個品德不端,行為輕薄,自號高雅,欺世盜名的人,留在世上又有何用?”

青年人說:“那也罪不至死,頂多懲戒他一下就行了。”

“好呀,至於我們怎麼懲戒,你千萬別出來阻攔。”

這樣,書生就成了她們相賭的一個棋子,生命也在書生一念之間,幸而書生為人忠厚,沒有越禮半步;闖過了兩位少女的一切試探。

書生給紅衣少女這麼莫名其妙的埋怨,感到半夜吃黃瓜,不知頭尾,驚愕的望著,心想:我怎麼害得你輸了五十兩銀子?青年俠士帶歉意的向書生一揖:“在下兩位師妹,生性好玩,喜捉弄人,與閣下開了個大玩笑,望閣下寬宏大量。在下特向閣下賠禮謝罪。”說著,便拍開了書生被封的穴位。

書生迷惘地間:“你們是在開玩笑?”

紅衣少女說:“我們不是開玩笑,你以為是真的嗎?”

白衣少女也暗敬書生的為人,襝衽說:“請先生原諒。”

書生仍疑惑的問?“你們不是狐狸精?”紅衣少女說:“誰是狐狸精了?半夜在山裏彈琴,你才是狐狸精哩!”

白衣少女笑問:“你以為世上真的有狐狸成精的嗎?我們隻不過和你開開玩笑而已。”

書生心想:這也能開玩笑嗎?我真的死了,那不冤枉?再說,這種玩笑,也有損你們的名節嗬!青年俠土問:“閣下不肯原諒在下?”

書生“噢”了一聲:“在下不敢,不過這種玩笑,今後還是別開的好,弄得不好,會鬧出人命來!”

紅衣少女笑道:“呆秀才,你放心,有我和姐姐在,你就是想死也死不了!”青年俠土又拱手相問:“閣下高姓尊名?能否賜教。”

書生還禮說:“不敢,在下複姓公孫,名蕪,字不滅。”

青年俠土和兩位少女一聽,不由二怔,相視一眼,白衣少女略帶驚訝的問:“你是江南武林世家公孫家的子弟?”

青年俠士也動容相問:“蓮花山梅林山莊莊主公孫不凡是閣下何人?”

的確,公孫一族,一百多年來,不但是中原武林四大武林世家之一,也是中原武林中極有地位,書、劍雙絕,在江湖上以儒俠稱著,風流瀟灑,寬仁厚義,仗劍扛湖,除暴扶善,深為武林人士所敬重。曆代曾先後出現過公孫白、公孫鳳、公孫駿(見拙作〈江湖傳奇〉〈神州傳奇〉和〈黑鷹傳奇〉中)那樣倜儻不群,叱吒風雲,令人敬仰助俠義人士,就是當今的莊主公孫不凡,也是中原武林七大劍客之一。公孫家傳的劍法,出自戰國時的越女劍法,以辛辣、快巧、變化莫測而稱著武林。經公孫世家、十幾代人的不斷吸納、創新,已大不同以往的越女劍法了。顯得更為飄逸、靈活,成為了中原武林最為上乘的劍法之一。略遜於慕容家的西門劍法和點蒼派的無影劍法,與武當派的太極兩儀劍法並駕齊驅,不相上下,各有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