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撇了撇嘴,垂下頭,道:“侯爺若是要責罰奴婢,事後奴婢願聽候發落,但眼前,奴婢隻知道要保住侯爺的命要緊。得罪了。”她欺身上前,伸手便去解開他的腰帶。
他抓住她手,她知道他會有此舉,伸手便用力地按向他左肩胛的傷口之處。他吃痛,揚起右手便是要打她。
她閉上眼,跪著毫不躲避,隻是堅持說:“請侯爺三思。”
這一巴掌遲遲未曾打下。
她知道,縱然千般怨氣,他終究還是妥協了,做了此身最不願做的事——男扮女裝。
她迅速脫去他的衣衫,替他換上那套粉色的衣裙。原本屬於她的衣裙穿在他的身上,明顯顯小,身體坐著尚不易察覺。她又拆開他的頭發,以手指梳理他的頭發,盤了一個簡單女式發髻。
她又從包袱裏取出一盒胭脂。這盒胭脂是路經馬坡鎮時,有個賣雜貨的小販挑著攤子跑到他們的麵前,請求司行風買一盒送給她的,她以為司行風會趕那小販走,孰料,他卻挑了一盒最好的胭脂,付了錢後便將那盒胭脂丟給了她。
她看了看胭脂,又看了看司行風,司行風瞪著眼說:“不許!”
她未回應,而是將胭脂抹在手掌心,然後往司行風的左眼蓋去,掌心順著他的左眼至眉尾,至臉頰,一一暈開。
司行風先是一怔,下一刻身體便放鬆了,右眼一直凝視著她。她平凡無奇的麵容,堅定的眼神,緩和的麵部線條,都一一烙進他的心裏。
未久,她便替他裝扮好一切。她盯著他臉上又大又醜的胎記,卻不想與他的視線相交,幽黑的雙眸裏不再是憤怒,而是她讀不懂的情緒。她錯開眼,將一旁的黑紗鬥篷罩在他的頭上。
一切都辦妥之後,車內陷入了一種怪異的沉默氣氛裏。
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
她掀開車簾對車夫道:“大叔,麻煩你快一點兒,我們想早一些進城,最好是在天黑之前。”
“好咧。駕——”車夫應聲,便揚起長鞭,馬車頓時跑得速度快了一些。
她剛坐回車內,便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透過後車窗向後睇望,一群黑衣人騎著馬向馬車疾奔而來。
果不其然,剛才那三個人發現了異常。
五六個騎著馬的人將馬車團團攔住,紛紛抽出了刀。
車夫嚇得跌下馬車,拔腿就跑。
夏品妤斜鼻歪眼,掀開簾子便破口大罵,“什麼人敢攔我們家小姐的馬車?”
其中一個人一聲不吭,將夏品妤拉下馬車,掀開車簾,看見身穿粉色衣裙的司行風端坐在車內,便回首對同伴說:“是個女人。”
幾個人相互使了眼色,又有一個人下了馬,鑽進車內,一雙賊眼瞪著司行風身上漂亮的粉色衣裙看了又看。
夏品妤爬起來尖叫:“不許碰我們家小姐。”
那人痞笑幾聲,便一把揭了司行風頭上的黑紗鬥篷。
未過多久,那人從馬車裏出來了,捂著心口對著地上幹嘔了兩下,對著兄弟們道:“走走走,別倒胃口。”
有人不信,上前一看,被那又大又醜的胎記弄得倒了胃口,罵道:“媽的,這京城的女人都死絕了嗎?一個比一個難看!”
幾個人上了馬準備離開,另一個人卻不罷休,突然跑到夏品妤的麵前,抓起她的衣襟,惡狠狠地說道:“叫你這個醜八怪胡說八道!”這人的口氣已經泄露了他就是那個臉上有顆痣的男人。
他狠狠地給了夏品妤幾記耳光,直到鮮血自她的嘴角處流了出來,才覺得泄憤,然後將她推倒在地上,又說:“要不是不想給我家主人惹麻煩,老子一定把你大卸八塊,看你下次還敢胡說八道。”
其餘人催促他離開,他才跳上馬,揚鞭離開,揚起一路塵煙。
夏品妤剛要從地上爬起,司行風已經跳下馬車,站在她的麵前,並將手伸給了她。她看著他伸過的大掌,毫不遲疑,便將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之上。
“他們還沒走遠,你不該出來的。”說話的同時扯著嘴角,生痛,她用手輕輕撫摸著自己腫得老高的臉頰。
“沒什麼本事,就別逞能。長得本來就不怎麼樣,這下子和菜市場掛賣的豬頭差不多了。”司行風言語冰冷諷刺,但卻取出一瓶藥。
他將藥膏均勻地抹在她腫得老高的臉頰上,力道輕輕的,不敢太重。
不是第一次與他這般靠近,隻是他的手掌這樣輕柔地在她的臉頰上揉動,讓她有些無法適應。藥膏隨著他的掌心寸寸化開,冰涼的感覺陣陣滲透,但臉頰卻依然如火燒,甚至比方才燒得更厲害,還有胸口之處跳得很快,就好像要在不經意間隨時可以跳出來一般。
她低垂眼眉,不敢看他,不經意地頭越垂越低,低到他的手呈現一個十分別扭的姿勢。
他仿佛是感覺到了,突然頓住,收回手,然後冷冷地道:“下不為例。”說完轉身鑽進了馬車內。
她回過神,捂著臉頰,終於吐出一口氣。
下不為例?還有下次?難道她喜歡被人這樣刮耳光子嗎?
她提起衣裙,登上馬車,掀開車簾,看見他正在用絲帕將左眼的那一大塊胭脂用力地擦去。她頓時反應過來,所謂“下不為例”,是指這男扮女裝一事。腦中不禁浮現起他梳著髻,提著衣裙,別扭地登上馬車的情形,有種想要笑出來的衝動,還好,她及時忍住,從車內退了出來。
下了馬車,她終於忍不住掩嘴笑了開來。
司行風坐在車內,透過車簾的縫隙看著她臉頰上深深的酒窩,便惱怒地掀開車簾衝著她吼道:“哎哎哎,夏品妤,你是在找死嗎?仗著我腿腳不方便,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夏品妤看著他穿著女裝的那副拙相,還想再笑,隻是見他的臉色陰沉得難看,隻好捂著嘴別開臉偷笑。真的有很久沒有笑得這樣開懷,最後一次這樣不顧形象的大笑,應該是最後一次和爹爹上山采藥。
笑夠了,她四下望去,到處找尋車夫的身影。
不遠處,車夫戰戰兢兢地躲在草叢裏。
她提著裙子跑了過去。車夫一見著她,便道:“姑娘,老夫年紀大了,實在是沒辦法送你們去京都。那個馬車……我也不要了,你們走吧。”
她歎了口氣,從錢袋裏又摸出一些碎銀,道:“大叔,就當幫幫忙,我家公子腿腳不便,否則,也不會如此勞煩。”
“不不不!姑娘,老夫真的年紀大了!”車夫還是拒絕。
夏品妤不再說話,直接將手中的錢袋塞進了他的手中,道:“大叔,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麼。剛才不過是在茶棚我與那些人有了口角爭執,他們不過是來出口氣,現下氣出了,是不會再回來找我們麻煩的。我家公子是正經生意人,海德綢莊你知道吧?隻要你送我們到京都的海德綢莊,我家公子還會再付一錠銀子給你。”
車夫看著手中的錢袋,有些猶豫,“真的還會有一錠銀子?”
“嗯。”夏品妤點點頭。
“好。我送你們。”車夫終於同意。
馬車很快上路,也許是怕路上再出什麼變故,車夫趕車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許多。
一路顛簸得厲害,夏品妤有些反胃,右手一直用力地按著心口。
“過來。”司行風衝著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在他的身側。
她微微抬眸,咬著牙撐起身子,向他走去,殊料,一個顛簸,她整個人撲在了司行風的身上。她的手不偏不倚地按在了他的肩胛處,他悶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