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你打我,打得這麼厲害,都流血了。”張廣誌叫了起來。
見沒人搭理他,他又大叫起來:“救命啊,警察打人了!”
刑警隊有規矩,審訊是不準用刑的,用刑所得的供詞也無效。
陶亞偉見張廣誌吼叫打人,怕被別人聽到不好,“噌”地起身,快步走到張廣誌跟前,解開他腳上的鎖具,拎起他的衣領。“打你,誰打你了?”
“他打的。”不識相的張廣誌用手指著剛才打他的那個警察。
在警隊這麼多年,還第一次遇到這麼敢於在被審訊時如此囂張之人。張廣誌指向同事的手,猶如一把利劍,直插在陶亞偉的臉上,讓陶亞偉顏麵掃地,威信全無。
陶亞偉揪住張廣誌的頭發。一巴掌打過去。“媽的,打你怎麼了?”
倔強的張廣誌想還手,無奈手被銬上了。便又罵了一句:“你他媽的!你也打我!”
“啪!”陶亞偉又是一下,比剛才更重。
不能夠還手的張廣誌隻能吐口舌之快,罵得更凶了。“你個王八蛋,你個狗娘養的,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絕子絕孫,不得好死!你個閹人!”
這最後一句,戳到了陶亞偉的痛處。
在刑警隊,他就怕別人提陽痿啊早泄啊之類男人的話題。同事間聊男女話題的時候,也都主動避開他。盡管受傷之初,在整個局裏隻有局領導幾個人知道,但後來不知怎的,傳得人人皆知,有的同事甚至還表達過多餘的令陶亞偉尷尬無比的關心。
為此,陶亞偉一直覺得在刑警隊抬不起頭。
而此時的張廣誌,卻當著兩個同事的麵罵自己閹人,這讓陶亞偉惱羞成怒。陶亞偉感到全身的血迅速地衝向大腦,腦子一陣火熱,雨點般的拳頭便落在張廣誌的身上。
有同事過來拉,但陶亞偉粗魯地甩開同事,此時的他,已經失去了理智。
拳頭打痛了,陶亞偉又抬起了腳。這是隻經過警校長期散打訓練的腳,迅疾、準確、力大無比,隻對著張廣誌的肚子一下,張廣誌就倒下了。
張廣誌倒在地下時,陶亞偉還以為他在裝死,本想在過去補上一腳,無奈被幾個同事拉住雙手,近前不得。但過了好長時間,還不見張廣誌動彈一下。
憑著他多年的從警經驗,知道不好,出事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把失去理智的陶亞偉,又拉回到清醒狀態來。他命令同事摸摸張廣誌的鼻子,同事說,有氣。他這才放下心來,原來是被打暈了。
有同事搖張廣誌的頭,喊他的名字,但張廣誌死人一般,沒有半點反應。
很長時間不見張廣誌醒,陶亞偉下達命令:“趕緊送醫院!”
下完命令,陶亞偉又吩咐在場的另外兩個警察:“今天的事要嚴格保密,除了在場的幾人之外,其餘人一概不讓知道!誰要是外傳,找誰算賬!怎麼向外交代,容我再想想。”
肖建華接到陶亞偉電話時,還在伍思雨的家裏。
陶亞偉電話裏對肖建華說,肖老板,出事了。
肖建華一聽,知道事情不妙,這個平時不可一世的陶亞偉給自己打電話說出了事,此事一定非同小可,並且還和工地有關,要不然他不會給自己打電話的。
難道是阿三他們有什麼關?因為怕給在一旁的伍思雨聽到,肖建華對著話筒裝作若無其事地說,哦,我知道了,等一會我打給你。
掛了電話,肖建華謊稱有老朋友找,和伍思雨告別。臨走時,很溫柔地在伍思雨的臉上親了一口,說:“思雨,放心吧,一切有我呢。”因為他的這句話,伍思雨就很感動,甚至還責備起自己來。原來肖建華對自己還是有感情的,剛才還想他和以前不一樣了呢,伍思雨想。
陶亞偉之所以給肖建華打電話,是想找肖建華討主意。
這事畢竟因肖建華而起,那個上麵的指示,也是他秘密傳達的,不找他找誰?
現在警局正在整風,刑訊逼供打傷人這事可是非同小可,萬一傳出去,不但自己想要的隊長位置得不到,就連警察也未必有得做了。他想,萬一這事有麻煩,起碼肖建華可以到上麵幫自己說說情。所以,陶亞偉找肖建華。
肖建華到了樓下自己的車裏,才把電話給陶亞偉打過去。
陶亞偉告訴肖建華,阿三的手下被打成脾髒破裂,目前正在醫院手術。電話裏陶亞偉的聲音沒有了往日裏那種慷慨激昂的不可一世,反而顯得有些戰戰兢兢。
肖建華的心一沉,心想果然如此。這種時候發生這種事,要是被捅到報上,不但陶亞偉難辭其咎、建設局要受非議、花園浜拆遷工程受阻,就連市委市府恐怕也要受其牽連。
本想問一句,你是怎麼辦事的,但想想在這個非常時刻說這種話,不但有落井下石的意味,還於事無補。肖建華沉吟片刻,對著電話裏一笑,用輕鬆的口氣問陶亞偉:“沒有大礙吧?”
“幸虧送醫及時,沒有生命危險。”陶亞偉說。
“那就好,要嚴格封鎖消息,暫時一點不能讓阿三他們知道。”
“我知道,我已經派民警守住病房,任何人不得接近。你看……”陶亞偉支吾著,“這事要不要報告給上頭?”
肖建華想了一下說:“我看就不必了,你打算怎麼辦?”
電話那頭陶亞偉不語。
“他自己逃跑摔傷的,又怪不得別人,這點小事往上報告幹嗎?哈哈,陶隊,這事不用我教你吧?”肖建華大笑起來。
他的笑,是想緩解陶亞偉緊張心理的,這個沒有頭腦的家夥,如果這樣緊張下去,說不定還會做出什麼蠢事來。
電話那頭陶亞偉先是一愣,然後恍然大悟:“對對對,他自己逃跑摔傷的,還是你肖哥高。”
“注意,你那邊一定不能走漏消息!餘下的事,我來做。”肖建華又對電話裏補充了一句,然後在心裏罵道,真是個窩囊廢,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肖建華窩了一肚子氣。
窩了氣的肖建華給小敏打電話。
肖建華這麼急於找小敏,是想趁事情還沒有傳到胡傳文那老頭耳朵之前,讓小敏穩住胡傳文,現在是非常時期,千萬不能讓他到處嚷嚷。他反對拆遷的態度是那樣堅決,如果讓他知道了工地上發生這樣的事,警察又為這事打傷了人,不到處嚷嚷才怪呢,說不定立馬就會給報社打電話。憑他以前的身份,嚷嚷還是有人聽的。
肖建華和小敏約好在上次的那家賓館見麵。小敏聽肖建華說在賓館見麵談事,就笑了,心想,你他奶奶的還真泡妞工作兩不誤啊。
下午四點,肖建華在賓館等了不大一會,小敏就到了。自從肖建華讓自己不要上班,付工資給自己專門負責胡傳文的事以後,小敏就把赴肖建華的約看成是履行自己的職責,履行職責是苦惱的,但小敏必須裝成興高采烈。
在門口看到等在那的肖建華後,小敏便滿麵春風地迎了上去。
“肖老板,什麼事啊,這麼急?”小敏笑嗬嗬地問。
“進去再說吧。”肖建華沒精打采的。
剛剛進入房間,肖建華就迫不及待地問小敏,事情談得怎麼樣了。小敏如實回答,還沒有眉目。肖建華就急了,說:“你是怎麼辦事的,白給你錢了。”
這話讓小敏聽著刺耳,但她還是笑著說:“肖老板,你可要搞清楚,這事不是我要幹的,是你求我辦的。再說,我也沒有保證一定就能幫你辦成啊。大不了,我不幹了。”
這一軍,還真把肖建華給將住了。肖建華在心裏狠狠地罵了一句,媽的,婊子就他媽的是婊子,我要是有其他辦法,還要求你幹嗎?
肖建華在心裏罵著,臉上卻帶著笑,說:“我的姑奶奶,你倒是快點啊,這都多少天過去了,還一點眉目沒有,要拖到什麼時候啊。”
“他不答應,我也沒有辦法。”小敏說。
肖建華點上一根煙,對著天花板吐著漂亮的煙圈,他的腦子在煙霧中飛快地轉動。往往在這個時候,他的聰明才智會發揮到極致,仿佛香煙是他大腦的潤滑劑。
果然,一根煙之後,肖建華摟住小敏細長而又白皙的脖子說:“小敏,我問你,你到底想不想掙這十萬元。”
小敏想,神經病,不想掙這錢我趟這渾水幹嗎?她推開肖建華的手說:“肯定想啊,但老人家不同意搬家,我也沒有辦法啊。”
肖建華想,是到了和小敏攤牌的時候了,不攤牌還不行,這女孩也不知道是最近變糊塗了,還是裝糊塗。真的是動嘴皮子的事,還會用得著你?
“你有沒有把握能夠把那老頭引上床?”肖建華終於把他認為隻可意會無需言傳的話說出口來。
“什麼?你真的要我陪那七十歲的老人上床啊。”
小敏怔怔地看著肖建華,心裏罵了一句,你他奶奶的真想得出!
由肖建華安排陪別人上床,倒是有過一次。這個小敏可以接受,隻要你願意付錢,隻要對方看著還算順眼,並且能夠尊重自己,沒有什麼不可以的,陪誰不是陪?反正為了賺錢。
那次在肖建華的安排下陪客人,是在半年以前。
那時候,肖建華正在參加鄰縣一個廠裏的土建競標,那個廠裏富得流油,工程雖然不是太大,但看得見的利潤相當可觀。那天肖建華要小敏一起,陪那個廠的基建科長吃飯。
飯桌上,肖建華向三十幾歲正值當年的科長介紹說,小敏是自己公司裏的秘書,學的是工商管理,專門負責打印文件,平時不大出來。小敏對科長含蓄而又禮貌地笑了笑,對方看小敏的眼神,就有些發亮。飯桌上,對方一個勁向小敏敬酒,甚至把身邊的肖建華給冷落了。
肖建華看在眼裏,明白了個大概,心想這回競標有戲。
沒等飯畢,肖建華對小敏說,我有事,先走一步,你好好陪科長吃完這頓飯。小敏起身也準備告辭,肖建華用手按住了她,給她使了個眼神。
這個眼神在當時的小敏看來,是莫名其妙的,是不可理喻的。你帶我來吃飯,自己倒先走了,算哪門子事啊。小敏不幹,要走。
肖建華把小敏拉到飯店外麵壓低聲音說:“小敏算我求你一次還不行嗎,他看中你了,我們公司幾百號人吃飯問題就掌握在你身上呢,你就陪他吃完這頓飯,他想幹什麼你是很清楚的,但你就假裝不知道一味地和他周旋。當然了,最後到底怎樣,那要看具體情況。”
小敏低頭不語。肖建華又說:“如果最後真有需要陪他……上床,你就陪他一次,但要裝得極不情願,要裝得半推半就,哦,這個不用我教你。完了,我付你錢。”
小敏想,怪不得非要帶我來不可呢,原來是要把我當禮物送給人家,虧你以前還說喜歡我要包養我,還好我沒有相信你。
小敏這樣想著,就想敲肖建華一筆,這時候不敲,更待何時?平時他可是很小氣的。小敏說:“那好,看在你我朋友一場的份上,我幫你一次,你說付我多少錢?”
“五千,怎樣?”肖建華說。
“不,這個數。”小敏伸出了三根手指。
“一萬。怎樣?”
小敏掉頭就走。
肖建華急忙拉住她。肖建華說:“這樣吧,如果這個工程最後成了,就按你說的,三萬,如果不成,一萬。你行行好吧,科長在裏麵等呢。”
小敏伸出手,笑嘻嘻地與肖建華擊掌成交。
肖建華走後,小敏回到飯店包廂時,那科長便火急火燎地結束了無味的飯局,帶小敏去歌廳唱歌,剛在歌廳坐下,科長就將手很自然的搭在小敏的肩上,小敏也很自然地把科長的手從自己的肩上挪開。小敏想,這麼容易就上你的賊船,那還不值錢了呢。
一連數天,小敏都在和他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最後,在正式簽訂合同的前一個晚上,在肖建華的授意下,小敏終於“無可奈何”地被科長帶到了賓館的床上。
一進房間,喝得麻麻的科長摟住小敏,伸著不大利索的舌頭,結結巴巴地說:“你真的是肖老板公司的秘書?”
“是啊。”小敏答。
“別裝了。”
小敏一驚,心想不好,露餡了。但她又不知道哪裏做得不對或者是過火了。
“我知道,你是肖老板的情人!”科長噴著酒氣,又說。
小敏這才把怦怦亂跳的心放下了,用手點了點科長的油光發亮的鼻子,假裝生氣地說:“沒有的事,不準胡說。”
科長嗬嗬一笑,說:“你們肖老板有福氣,搞了這麼個大學生妹子做情人。也很有義氣,那天飯桌上,他一眼就看出我喜歡你,把你送我了。”
說完,科長就解了小敏的衣服。
小敏一切都做得恰到好處,整整一夜,科長都沒有消停。
第二天,帶著滿足神情的科長便打著哈欠在合同書上簽了字。
肖建華順利拿到了那個令許多人垂涎欲滴的工程後,沒有食言,小敏順利地拿到了肖建華答應的三萬元報酬。
不過從此以後,小敏和肖建華在一起時,就更加虛與委蛇了,一切隻以錢為目的。他有需要就陪他,但時時刻刻談錢,以前小敏和肖建華,是不大好意思談錢的。
但這次與那次不同,那次要陪的是三十幾歲的人,雙方各取所需。
而這次陪的,是一個七十歲的老人,這讓小敏情何以堪?
小敏撲閃著一雙好看的眼睛,柔聲細語地說:“那次你拿工程,要我偽裝清純陪人上床,是看在你底下那麼多工人要吃飯的份上,我幫了你。但你總不能老是出這種餿主意吧,再說也要看人啊,那個胡傳文已經七十歲的人了,就是我答應幫你,人家也未必行啊。”
肖建華笑了起來:“嗬嗬,這你就放心了,男人,再大的年齡,都是有需求的,你隻要有把握把他勾引上床就行。至於他行與不行,那是另外一回事。”
“你想幹嗎,到底。”
肖建華再次樓住小敏,向小敏交代具體的步驟。
肖建華說,他車裏有一台小巧的高靈敏的錄音機,讓小敏到胡傳文家裏時裝在口袋裏,然後想方設法勾引胡傳文上床。
肖建華說,勾引一個鰥居的老人,對小敏來說,應該沒有問題,隻要拿到錄音,她的任務就完成了,剩下的事她一概不用管,答應她的報酬也一分不會少。
這個辦法也是肖建華剛剛想的,以前他也沒打算用這樣的方法來讓胡傳文就範,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隻有先發製人,堵住胡傳文的嘴,事情才會向他設想的方向發展。
沒等肖建華說完,小敏的眼睛就瞪著熊貓似的,驚懼地一動不動地,死死地盯著肖建華的臉,仿佛肖建華臉上此時正在長瘡。這和肖建華當初對付陶亞偉的方法是何等相似啊。
肖建華沒有理睬小敏如火的眼神,繼續說:“我相信,你能夠做到的。”
“用這樣的方法對付一個七十歲的老人,你不覺得缺德嗎?你不覺得卑鄙嗎?”小敏用異乎尋常的責問口氣,質問肖建華。這在他們認識以來,還是第一次。
“哈哈。”肖建華大笑一聲:“你就當是做好事吧,就當是為了那些住在低窪地帶的老百姓。你這樣想,就不覺得缺德了,任何事情,都有其兩麵性。我們也沒有辦法,誰叫老人家頑固不化呢?有時候為了一個偉大的事業,動用一點卑鄙的手段,也未嚐不可。”
肖建華說得振振有詞,小敏的背一陣發涼。
她知道肖建華是個商人,商人都是惟利是圖的家夥,商場上有時候也會耍些手段,有時還有點卑鄙和無恥,但她沒有想到肖建華會下三濫到如此地步。
“你越快越好,最好今晚就去他家,即使不能引他上床,也可以陪他聊聊家常,別讓他出來走動。”肖建華又說。
“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著急?”小敏抬頭問。
“這你就別管了。”肖建華想,工地上出的事小敏早晚會知道,但陶亞偉打傷人的事,暫時不能讓她知道。他相信陶亞偉也不會和她說的。
“不,這事,我不幹。”小敏斬釘截鐵地說。
“你傻啊,這麼輕鬆這麼好的事你不幹?”肖建華鬆開小敏,雙手搭在她的肩上,“這比說服他容易多吧,你不幹,我找別人。讓別人說服他很難,但讓人勾引他上床,估計不難。”
房間裏,因為肖建華剛才吸煙的緣故,有一股淡淡的煙草氣味在彌漫,這股味道平時小敏聞著沒覺得什麼,但現在卻令她有些心煩意亂。
小敏走到窗前,拉開白色的窗簾,打開窗戶。明媚的夕陽斜射進來,小敏一陣眼暈。
“事成之後,十萬元,一分不會少你的。如果你不幹,我立馬找別人,你給個痛快話。”肖建華在小敏的身後說。這無異於最後通牒。
見小敏不語,肖建華又說:“我給你三天時間,如果不能做到,我就換人。”
立在窗前的小敏,視線越過賓館樓下的枝葉繁茂的古樹,看街道上的車水馬龍。臉上雖然看上去靜若止水,但心裏正在經曆著一場驚濤駭浪,甚至還有颶風。
如果說讓小敏利用自己年輕的色相和老人的空虛,勾引老人上床後給他吹吹枕邊風,小敏還能勉強接受,但用這樣卑鄙無恥到了極致的方法,去對付一個七十歲的老人,那確實突破了小敏的道德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