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房裏發呆(代序) 貳
我喜歡在書房裏發呆,坐在那兒,並不看書,而是用散漫的目光檢閱著
或整齊或擁擠或雜亂的書陣書堆,就像抽煙的人吐著一個又一個煙圈看它
們漸漸彌漫開來愜意地陶醉,或像喝酒的人端著酒盅小口小口地抿著麻醉
自己的神經。夜晚的書房,給了我安逸,也給了我迷惘,有時候我不知道是
我在看書還是書在看我,我和書就這樣相互對視著,偶爾的一點對接有時
刹那間碰撞出了火花,讓我驚喜,也讓我驚醒。書與人,人與書,在對視中就
消磨了春夏秋冬。有時,拿起一本書並沒有理由。也許因一本書,又翻起了另
外幾本相關或不相關的書。書裏書外,整個人便坐在那兒發起呆來。譬如某
個周末的夜晚偶然聚攏了我的目光的那幾部已有些褪色的綠皮書:上海譯
文版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集。
接連翻了幾本陀氏作品的扉頁(因為我有在上麵記錄買書情景的習
慣),我突然發現,1986年簡直是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年”。一冊上海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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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的《罪與罰》(1979年初版,1985年8月第8次印刷),緊貼著書脊頂端的透
明膠紙已泛著深黃。在扉頁上,留著當初買書的記錄:“1986年12月3日購於
滬”。是在從廈門返青島的途中在上海轉車,在書店裏偶然見到了這本《罪
與罰》,櫃台後的女店員遞給我這本書,不湊巧的是書架上隻有這一本了,
書脊頂端破裂了,一位老店員從姑娘手中接過去說,補一下就沒事了。那時,
我正迷戀陀氏的作品,這套上海譯文淺墨綠的陀氏作品集,我幾乎見一本買
一本。《少年》(1985年9月初版),我的記錄是:“1986年夏購於四方”。再如
《死屋手記》《被侮辱與損害的》《白癡》也是在1986年買到的。其中,1986
年8月初版的《白癡》我是“1986年11月27日購於廈門鼓浪嶼”。看著這些買
書的記錄,恍如隔世。1986年秋天我第二次去廈門,從上海轉車簡直就是災
難,至今想來上海火車站售票窗口的擁擠不堪仍曆曆在目。從上海到廈門,
在火車上我幾乎站了一路,當時的總行程大約二十多個小時,我站了十六個
小時,真是刻骨銘心。後來火車到了一站停車,我感覺那火車仍在轟轟地行
進著。回程時雖然更擁擠不堪,但我有了一個座位。不過快到杭州時,上來
一位抱孩子的年青女人,就站在我邊上。最後的結果自然是我站了起來。
這套陀氏作品集我最先買的是兩冊本的《中短篇小說》(1983年6月初
版),1984年夏天在青島中山路的新華書店裏意外買到的。最初對陀氏的認
識是讀初中時從報亭裏買到的一本雜誌,雜誌名已記憶模糊,仿佛是《俄蘇
文學》之類,封底是一幅陀氏在書房裏的木刻版畫,雜誌裏有陀氏的紀念專
輯,其中有一個短篇小說叫《小英雄》,正是這篇並非陀氏優秀之作的短篇
小說,引起了我夢中關於異性的幻想,並讓我牢記了這個“病態”的作家。當
我在書店裏見到他的《中短篇小說》時,沒有絲毫猶豫便買了下來。但讀這
兩冊書的結果,是我被《窮人》打動了,並迷戀上了陀氏的作品。1986年在青
島的暑期圖書博覽會上,也就是後來的特價書市,我意外淘到一本小冊子:
《回憶陀思妥耶夫斯基》(陝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7月初版),定價九角三
分,又打了半價,簡直是白揀。這本小冊子是陀氏夫人的回憶錄,從她的回
憶中,陀氏的形象牢牢刻在了我的印象中。後來我在北大校園裏北大出版
社的門市部裏雖然買到了新版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夫人回憶錄》(“1988年
3月5日於北大。”),但讀起來仍沒有那本小冊子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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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86年我買了第一本外國作家評論集,這就是封麵上標明“(蘇)
葉爾米洛夫著”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論》(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年2月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