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刀奇遇(2 / 2)

誰知一見麵,宋掌櫃頭句話就道:“兄弟,事情半點兒不假,近幾年來附近州縣官府及大戶失竊的銀子跟我有關,怨不得旁人的。”

展神刀說:“不對,你怎有這等大本事?”

宋掌櫃微微一笑:“兄弟,你萬不可壞了哥哥的大事。連官府都指定我是賊了。你為什麼要摳根問底的?實話相告,切勿外泄:我死有餘辜的。這當鋪本身就是一個賊窩,眾多大盜得手後,都在當鋪內窩贓,待風平浪靜了,才陸續運出城去,我這邊一招供,弟兄們都平安地換了山頭,隻此一條,雖不染指撬門破鎖,死罪也夠了。你不知道那些強盜幹的是什麼大事業。我不說也罷。喝酒!”

展神刀說:“我不管盜賊不盜賊,我隻是不能沒了哥哥。”

“說傻孩子話。”宋掌櫃又笑笑,“我不拿命,就有更多更多的人拿命,你懂麼?我命已在劫難逃,絕無悔意,斬決那天,賢弟萬不可手軟,活做得麻利一點兒,也是為兄的福啦。”

“不”,展神刀咬牙攥拳,“有誰殺的,也輪不到小弟名下,縱使救不了哥哥的命,我卻不肯親手殺哥哥。”

“又是傻孩子話了。”宋掌櫃說:“一個理兒,我不死,會有更多的人喪命,這樣值;你不動手,別人照樣動手,我反遭不少罪,你說呢?”

展神刀就抱住宋掌櫃的脖子,直哭到天明,然後,便腫著兩眼,極認真地打量哥哥的脖子。

殺宋掌櫃那天,火辣辣的日頭,天上沒一絲兒雲,聽說處決江洋大盜,老百姓像過節觀燈聽戲,把個法場擠得風絲兒進不來。這次隻斬宋掌櫃一人,展神刀披紅掛花,先跪地敬哥哥一杯酒。

“兄弟,方才遊街,該吃該喝的都足了,”宋掌櫃飲下這最後一盅酒,“你記住,萬不可分神手軟,我在陰間等你百年後相聚……”

追魂炮響。展神刀操刀在手,用刀背架在宋掌櫃後項上略一磕,死囚下意識地一挺脖子,他喊了聲:“哥,你快走!”手腕兒一抖,一顆頭便耷拉在宋掌櫃胸前,半晌,血湧如泉,屍身仆地,展神刀也哭昏過去。

宋掌櫃死後,展神刀買了棺木厚葬。從此,他脾氣更壞,每日裏隻盼多殺幾個人。可小小膝州,哪有這麼多人可殺?心裏煩悶,幾乎生出病來。三五年後,想哥想得厲害,怎麼咂巴,哥哥還是死在他的手裏,他幹脆用白布把那把快刀裹了,背在身後,像個沒頭蒼蠅,漫無目的地向城南走去。

展神刀也不知走了多少天,來到安徽巢湖地。見這一小鎮熱鬧整潔,真像夢中他常去的那地方,又見竹叢中有一小小酒家,簡直就如同先前曾來過一般,不由就信步走進去,揀一張桌子坐下。

剛坐定,珠簾兒挑開,店掌櫃走出,展神刀立時直了眼。這不是宋哥哥麼?但宋哥哥卻分明讓他殺死又厚葬了呀?正狐疑,店掌櫃搶一步撲上來:“兄弟,我的好兄弟!這幾年想得我苦死了也!”

當真是宋掌櫃!於是,呼酒叫菜,哥兒倆從正午喝到天黑,掌上燈,又從天黑喝到天明。叫來嫂嫂,懷抱侄兒,展神刀如癡如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他就問:“哥呀,你莫非會分身法?那天小弟殺的是哪個?”

宋掌櫃道:“什麼分身法!我什麼也不會。那天聽你喊一聲讓我快走,我就跳起來,拚命擠出人群,不敢回頭嗬,怕官府再抓我回去。我一直跑到這地方,娶了你嫂子,又生了兒子。想你嗬,這幾年,可又不敢去看你,兄弟,你怎麼發呆?”

展神刀說:“不對呀,那天行刑後,我把哥哥的屍體厚葬,我還守了35天的墓,一二三加五的柏木棺材,怎麼會錯?”他從身旁凳子取過白布,抖落開來,亮出那把刀:“哥,你看,這刀還在……”

隻聽宋掌櫃哈哈大笑:“兄弟,你有快刀,我會縮脖呀。那天聽得你一聲吼,我自己覺得是死定了,所以先死在你刀前頭啦。你痛為兄也是花了眼,其實隻砍到喉管,並不曾斷得,待為兄嘩啦倒地時,你便以為我沒了。把生死放在度外的人無所謂生死呀。至於出殯,那就小菜一碟啦,我們敢打劫官府,什麼能人沒有?換出來個我還不容易。你看——”他伸過脖子,果然有厚厚的多半圈紫疤,如同一個圓箍兒套在脖子上:“官府靠殺是擋不住丟東西的,包括人頭。你的刀快,被他借了去,總共才殺得幾個?而我們隻是把他們的頭寄在項上……”

展神刀瞅著他那把刀老半天,歎了口氣:“我隻認刀快,不認脖子好壞,刀再快,這雙眼白長了,再說也是條走狗。小弟洗手不幹啦。”不管宋掌櫃苦苦勸他“你不殺還有殺的,罪不在你”,他還是把那刀埋了。

從此誰也不知道展神刀哪裏去啦。至於他遇見宋掌櫃的事是怎麼傳開來的,反正有知道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