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跡像顯示,西門嵩就是冒充“死神”的白袍怪人,目前隻待作最後的證實,便可昭示武林天下,以一個煞星而冠以“武聖”的尊號,的確是一件不可思議而極盡諷刺的怪事。
如果西門嵩身份屬實,“生死大會”中,那批“死亡使者”之犧牲,又何嚐不是集體屠殺滅口!
這種絕滅人性的行為,的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前後盞茶工夫,三號秘室之內聲息寂然,不問可知,那數十“玉牒”門人,業已全部歸陰,作了枉死鬼了。
西門嵩退出四號秘室,重行關鎖,然後重重地擊了一下掌。
甘棠與把守甬道的數名親信,聞聲而至。
西門嵩一指三號秘室,麵無表情地道:“黃護法!”
“卑座在!”
“你負責監督處理善後!”
“尊諭!”
“三號秘室再過一刻時間,既可以開門,五號秘室之內,可以放這些屍體,現在你隨本門主來!”
甘棠隨著西門嵩走向秘室甬道的另一端,西門嵩以極低的聲音,交待了秘室啟閉之法,然後轉身自去。
由此看來,那些所謂親信的爪牙,恐怕沒有幾個知道秘室的秘密,西門嵩城府之深,可見一斑。
甘棠回身,向那些待命的親信弟子一揮手道:“你們退到入口處候令再進來!”
“遵諭!”
甘棠遣開了那些爪牙,開了三號秘室之門。
“呀!”
他驚呼了一聲,全身雞皮疙瘩遍起,室內淩亂的屍體,絞扭成一堆,衣衫破碎,皮爛肉糜,有的肚破腸流,形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看來,這些死者在死前受不了毒氣窒息之苦,互相撕扭掙紮,才會造成這等慘象。
二號秘室,空蕩蕩的一無陳設,不知作何用途。
四號秘室之內,各式刑具羅列,血腥觸鼻欲嘔,看來是行刑之所。
五號秘室,正中地上有一塊見丈木板蓋住,揭開蓋板,下麵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也就是西門嵩交待放死屍的地方。
他一一關好秘室之門,走向盡頭的第一號秘室。
奇怪,這第一號秘室的裝置,異於其他四室,以同樣方法,竟無法開啟,顯然,這第一秘室定有某種秘密存在,而這秘密,也許就是甘棠所需要知道的。
他想盡辦法,東摸、西索,始終是徒勞。
時間有限,他不能長久耗在這一號秘室門上,強烈的欲望,使他額上滲出了汗珠,如果放過此刻,也許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突地,他發現室門頂端,有一塊方磚似乎有指頭按捺的痕跡,這一點,除了像他這等銳利的目光之外,是不易發覺的。
這發現使他精神一振,忙飄身離地,用指朝那印痕一按。
“格!格”聲中,室門開啟。
甘棠目光掃處,不由心頭劇震,頓時呆住了,呼吸也在這刹那之間停止,這,連做夢也沒有想到。
室內,木榻上,坐著一個衣裙不整,形態狼狽的宮妝少女,雖然如此,但卻掩不住她的國色天姿。她赫然是“東海派”公主孫瓊瑤。
孫瓊瑤會被囚禁在這一號秘室之中,的確是甘棠做夢也估不到的事。
甘棠窒了片刻,跨入室中正待開口……
孫瓊瑤陡地站起嬌軀,目含怨毒,厲聲道:“你是誰?”
甘棠頓悟自己是易了容的,她當然認不出來。他激動得口唇發顫,想說話都吐不出聲音。
孫瓊瑤再次喝道:“魔鬼,你竟欲何為?”
甘棠向前走了兩步,好不容易才迸出了一句話道:“孫姑娘,你……”
“別走近我,你準備怎麼?”
“在下……在下……”他不知該如何措辭。
孫瓊瑤杏眼圓睜,彈身伸指,戳向甘棠“璿璣”死穴。
一指點實,卻毫無勁道,甘棠不由驚呼道:“你已失去了功力!”
孫瓊瑤麵色灰敗,酥胸起伏,退回牆邊,顫聲道:“你……滾出去!”
甘棠心念頓轉之後,沉聲道:“孫姑娘,你認得甘棠其人吧?”
孫瓊瑤雙目陡地一亮,射出了一種異樣的光采,這光采,代表了她的芳心,甘棠心頭一陣跳蕩。
“他……怎麼樣?”
“在下與他手足至交?”
“啊!你……閣下是誰?”
“在下黃俊!”
“他平安吧?”
甘棠心裏湧上了一股既甘又澀的滋味,她身在險地,生死未卜卻關心自己的安全,這一份純真的戀情,實在可以上格鬼神。
“他很平安!”
“黃兄,我可以這樣稱呼你吧?”
“當然可以!”
“黃兄何以會來到這裏?”
“在下是此間護法!”
孫瓊瑤全身一顫,驚疑地道:“黃兄是‘玉牒堡’護法?”
“是的,請勿懷疑在下的話,友誼與身份無關,孫姑娘怎會被囚禁在這裏?”
“被西門嵩擄劫而來!”
“對方目的是什麼?”
“不知道!”
“事情發生在何時?”
“大概是十日之前吧!”
“西門嵩沒有表示意向麼?”
“沒有!噢!黃兄怎能認出是我?”
“這……”一頓之後,又道:“在下根據甘棠的描述,和姑娘與眾不同的衣飾和絕代芳姿,冒昧一猜,想不到竟被猜中。”
“真的是這樣?”
“在下似乎不需要說謊?”
孫瓊瑤露齒一笑,道:“他……是否知道我失蹤?”
“恐怕還不知道。”
孫瓊瑤粉腮突變,黯然一歎道:“還是不知道的好!”
甘棠心中一動,道:“為什麼?”
“他……根本……不愛我!”
“姑娘的想法錯了……”
“怎麼,黃兄何所據而雲然?”
甘棠呆了一呆,這句話很難答複,說不愛她是違心之論,說愛吧,事實上又不可,表姐林雲第二次失蹤,何曾不是這一個“情”字,他不能同時愛上兩個人,愛情本是獨占的,否則便是痛苦,當下含糊其辭地道:“因為……他時常提起姑娘,是她生平所見第一美人,而且姑娘以往援手之德,自愧無法補報。”
孫瓊瑤幽幽地道:“黃兄的話當然可信,不過,我知道他隻愛他表姐一人。”
“這……哦!恕在下不便置言。”
“黃兄尚未說明來意。”
一句話提醒了甘棠,此刻,他要救她出去,並非難事,但這樣一來,全盤計劃便將破壞了,思索了片刻之後,道:“在下是無意闖來發現的,請姑娘安心忍耐幾天,在下必設法送姑娘出險,現在暫且告退。”
孫瓊瑤默默無語。
甘棠暗地咬了咬牙,退出秘室,關好了門,望著黑黝黝的鐵門,發了一回愣,才移身到三號室門之前,重新啟門,然後發聲招呼。
等候在退道進口處的幾名西門嵩親信,聞聲而至,在甘棠的指揮下,把全部屍體,投入五號秘室的地洞中,清掃了現場,然後,一齊退出了地下室。
甘棠心頭如負重鉛,寢食難安,籌思著如何救孫瓊瑤出去,而不影響現在的行動。
他把這事向化身為“寶鏡夫人”的“天威院主程琦”提出商討,據程琦的看法,西門嵩的目的,可能是準備不得已之時,挾孫瓊瑤以抵製“陰司公主孫小華”,如判斷正確,孫瓊瑤的安全目前決無問題,目前應做的是一方麵設法通知“東海”門人,不必盲目找尋,另一方麵,聯絡南宮長老,待西門嵩離開“漱玉別府”時,采取行動。
甘棠同意了這處置,緊扣的心弦才略告鬆弛。
兩日後,數十名“玉牒堡”弟子,由“玉牒堡”抽調“漱玉別府”。
第二天,西門嵩離府前往“武盟”議事所在的“玉牒堡”。
甘棠與黃嬌嬌,在送走西門嵩之後,回轉廳中閑坐,甘棠不經意地道:“姐姐,我有件事不解!”
“什麼事?”
“姐夫為什麼要殺害姓甘的少年?”
“這,你不必知道!”
“人是我殺的,我當然應該知道。”
“斬草除根!”
甘棠心頭猛然一震,但表麵上仍若無其事的道:“斬草除根,什麼意思?”
“我說此事你不要過問。”
“這是閑談。”
“可以談別的!”
“姐弟之間,不該有秘密……”
“俊弟,有些事你不知道比知道好!”
“我不是三歲小孩!”
黃嬌嬌神色凝重十分地愣視甘棠道:“你一定要知道?”
“是的!”
“那我告訴你,你姐夫不殺甘棠,甘棠必會殺他!”
“我問的是原因?”
“我所知僅止於此!”
這是一句推托的話,甘棠心裏清楚,但不便繼續追問,萬一啟了對方疑竇,弄出破綻,反而壞事,他冒充黃俊,全憑算準對方無法盤問以往,因為出事時黃俊還是幼童,南宮長老當年無意中碰上黃俊父子遇盜罹難,黃嬌嬌之父在臨終時吐露他有個女兒被救走,並說了手臂上姐弟相同的特征,想不到二十年後的今天,派上了用場。
甘棠故作懊喪地點了點頭。
就在此刻
一個黑衣武士匆匆奔至後院,惶然道:“稟副門主,有人要見門主!”
黃嬌嬌麵色一變,道:“什麼樣的人?”
“來人自稱‘青衣劍客’!”
“知道了,下去!”
“是!”
甘棠心中打了一個結,他要“青衣劍客司徒望”暫時隱忍,想不到他忍不住找上門來,這倒是件難以應付的事。
黃嬌嬌起身道:“我們出去看看!”
門外,數十武士環列,四名錦衣武士一字式擋在頭裏。
“青衣劍客”像一尊塑像般兀立當前。
黃嬌嬌與甘棠越眾上前,黃嬌嬌開口道:“閣下是‘青衣劍客’?”
“不錯!”
“請問來意?”
“找西門嵩算一算舊帳!”
“他在半日前返回‘玉牒堡’,閣下可以到‘玉牒堡’找他!”
“此話當真?”
“以西門嵩的地位身份,還不至於卻敵不前。”
“青衣劍客”冷哼一聲,轉身便走……
驀地
一聲斷喝倏告傳來:“司徒望,你慢走!”
“青衣劍客”止步回身一看,道:“你是誰?”
發話喝阻的,赫然是化身“寶鏡夫人”的“天威院主程琦”,甘棠心頭暗自一震,難道程院主與司徒望之間有什麼過節不成?
程琦冷冰冰地道:“司徒望,你還沒有死?”
“青衣劍客”大是惑然,這白發老嫗,素昧生平,但卻以這種日吻對自己說話,不由多打量了對方幾眼,仍估不出對方來路,淡淡地道:“在下不認識你。”
“老身認得你就行了!”
“什麼意思?”
“一筆陳舊老帳,該結一結了!”
“你該有個稱呼吧。”
“我們換個地方再談!”
“悉聽尊便!”
“走!”
走字聲落,人已一溜煙般向前道奔去,“青衣劍客”緊跟著彈身追去,甘棠轉頭向黃嬌嬌道:“我得跟上看看,請姐姐注意府中戒備,最好不要讓任何人擅離崗位,如今多事之秋,姐夫不在,小心為上……”
黃嬌嬌關切地道:“俊弟,‘青衣劍客’身具扶桑至高劍術,你必須謹慎!”
“不勞多囑!”
說完,也追了下去,以他的武功造詣,顧盼之間.便已追了個首尾相接,一口氣奔出了五裏之遙,三人先後投入一片陰翳的林木中,甘棠暫不現身,隱在一側。
“青衣劍客”與程琦在數丈見方的一塊林空之中佇身相對。“青衣劍客”道:“你準備替西門嵩擋這一劫?”
程琦目透恨火,寒聲道:“司徒望,你那嬌豔的二夫人呢?”
“青衣劍客”一瞪眼道:“出示你的身份!”
“先回答我的話!”
“你問的是本人續弦的夫人荀麗卿?”
“不錯!”
“她死了!”
“死了?”
“哦,紅顏命薄……”
“你到底是誰?”
程琦背轉身,一抹臉,摘卜假發,回過身來,栗聲道:“你看我是誰?”
“青衣劍客”老臉大變,蹬蹬蹬連退數步,語不成聲地道:“你……你……是琦妹?”
程琦鐵青著臉道:“不錯,是我,奇怪我還活著,是嗎?”
“青衣劍客”激動得簌簌直抖,眼眶中蓄滿了淚水,顫聲道:“琦妹!想不到今生還有相見之日!”
程琦麵罩寒霜,冷笑了一聲道:“司徒望,用不著惺惺作態……”
“琦妹,你是誤會了!”
“誤會?哼,我死了正遂你和荀麗卿之願,對吧?”
“琦妹,唉!想不到你仍然不了解我的為人!”
“我現在了解了!”
“琦妹……”
“我問你,當年泰山日觀峰頭,我被‘醜麵人魔雷青山’迫落岩下,你尋找過我沒有?”
“有!”
“我在岩下被‘天絕’長老南宮由救起時,業已在五日之後,卻不見你的影,如果不幸而死,豈非暴骨荒山絕壑。”
“琦妹,不錯,我是在五日之後才入山尋覓……”
“收屍?”
“青衣劍客”不由滴下了英雄之淚,槍聲道:“那時我與霜兒僥幸逃得性命,父女都受重傷,我生死不打緊,霜兒何幸?你被迫落岩,意料中必已不幸,我隻能先救活的。”
程琦麵上的恨意似乎消退了不少,眼圈微紅,急聲道:“霜兒呢?”
“她……廢了!”
“什麼!廢了?”
甘棠在暗中也為之震駭不已,想不到本門“天威院主程琦”會是“青衣劍客司徒望”的原配妻子,那東海遇難而死的,該是她口中所說的續弦妻子荀麗卿了,霜兒,指的是司徒霜無疑了,司徒霜在“大佛窟”曾救過自己性命,她廢了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又遭遇什麼意外不成……
心念未已,隻聽“青衣劍客”,以淒惻的音調道:“說來話長。當年我搜遍了日觀峰下每一寸土,不見你的蹤影,以為你可能膏了獸吻,痛不欲生,但又存著萬一之想,你或許遇救,於是,我把霜兒交托荀麗卿看管,入江湖盲目追尋,整整一年,心知無望……”
“於是,你與荀麗卿結了婚?”
“是的,為了霜兒需要看顧,不得不然。”
“說下去!”
“青衣劍客”把“聖城”與西門嵩較技,落敗,因無意撞破西門嵩與陸秀貞奸情,妻女被綁架,東海遇難,扶桑漂泊等等經過說了一遍,然後道:“霜兒感念救命之恩,自願追隨公主孫瓊瑤。不久前,被一個蒙麵人襲擊,霜兒功力全廢,幸而機警逃得性命,公主孫瓊瑤下落不明。”
程琦一點頭頭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
“目前你不必知道,公主定可無恙,至於霜兒的功力,定可恢複。”
“你……”
程琦回頭道:“少主請見一見!”
甘棠飄然而出。
“青衣劍客”愕然道:“少主,他是誰?”
“甘棠!”
“哦!賢侄……你……”
甘棠對於“青衣劍客”在古錢與金鳳釵的事實未澄清前,必中難免有些芥蒂,但仍靜靜地施了一禮,道:“世叔何以突然發難,我們曾有約在先……”
“青衣劍客”咬了咬牙道:“我已無法忍耐!”
“現在請回,小侄我會澄清這公案。”
程傳不解地道:“少主,什麼?”
“青衣劍客”接口道:“停會我向你解釋。”
程琦白了“青衣劍客”一眼,注視甘棠道:“少主,霜兒你是認識的了?”
“是的!”
“為什麼不早向卑座提及?”
“沒有機會,她的身世我也是知道不久,同時想不到程院主會是……”
“怨卑座失言!”
“院主太謙了!”
“卑座急著要去探看她的情況,唉,我母女能相逢,的確恍如隔世!”
“恭喜院主夫妻母女重圓……”
程琦猶有餘憤地道:“母女重圓是喜事,夫妻則未必。”
甘棠不由一愣。
“青衣劍客”苦著臉道:“琦妹,我們的事以後再談。”
程琦思索了片刻之後,向甘棠道:“少主,卑座想今夜救出公主。”
“今夜?”
“是的!”
“青衣劍客”大感困惑,但他修養有素,並不插口。
“如何行動?”
“隻須如此如此……
初更時分,三條人影,撲向“漱玉別府”。
其中領先的,是“青衣劍客司徒望”,後隨兩個相貌奇醜的中年漢子,不問可知,這兩名漢子是甘棠與程琦改扮的。“天絕門”易容之術冠絕武林,改容換貌,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什麼人?”
喝話聲中,四名把守的黑衣武士,迎了上前。
“哇!哇!”
四聲栗人的慘號,破空而起,四名黑衣武士,連來人相貌都不曾看清,便已屍橫就地,“青衣劍客”等三人破門直入。
警號大鳴,府內所有武士,急起應變,來人已到了外院之中。
八名錦衣武士,首先到達,各站一個方位,把三個人圍在院中央,接著其餘武士陸續到達,在八名武士之外,結成了第二重包圍圈。
副門主黃嬌嬌直入場中央,目光一掃之下,駭道:“司徒望,你……”
她見“青衣劍客”複返,多了兩名手下,而黃俊與“寶鏡夫人”卻無影蹤,以為二人已遭不幸,駭得芳容如土色,語不成聲。
“青衣劍客”聲沉如雷的道:“黃嬌嬌,淫賤狠辣,與西門嵩狼狽為奸,今夜你該遭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