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哲學 幽秘史(2 / 3)

校園長著很多核桃樹,枝葉茂密,冠蓋龐大。中午,老師午休,我們爬在核桃樹上說淡話或背課文。這件事後,從自身意識說,我發現自己一下子長大了,一瞬之間似乎明白了很多東西。尤其是上《生理衛生》課,看到課本上素描的男性和女性生殖器時,就有一種自身和女生生殖器官到底是什麼樣子的衝動。

然而這是隱秘的,誰也不可告訴。接下來的問題是:為什麼是那樣,而不是樣呢?為什麼不同?為什麼要有性別?以前,當我問起母親自己是從哪裏來的,她總是說: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或從茅房裏撈出來的。

曹老師和張老師的那一幕在我腦海懸掛了好長時間,最後,我確認他們當時是在擁抱在一起親吻,我敲門,他們或許真的沒聽見;門打開,他們也像我一樣猝不及防,一時沒轉過彎兒來。

沒過多久,曹老師和張老師的事情在學生間傳開了。關於此事,我最先對同桌兼同村的堂哥老民棍子悄悄說了。那天,放學後,我和他走在路上,快到家了,太陽還老高,站在西邊山嶺上,火炭一樣普照大小村莊。我倆一棵核桃樹杈上,在葉子的掩映下,我把嘴巴挨到老民棍子的耳朵,輕聲描述曹老師和張老師親熱的場景。

第二天,因為這件事情,我和老民棍子翻臉,在學校大罵起來。我說老民棍子是個叛徒、小人,他也罵我是小人,還指著天空,拍著胸脯說:誰要是給別人說了曹老師張老師的事兒,誰就不是人養的! 這句話讓我憤怒,在鄉村,最忌諱最惡毒的咒罵就是“不是人養的”了。我跳起來,衝過去就是一拳,打在老民棍子鼻子上,噗的一聲,鮮血冒了出來。

傍晚,我還沒回到家,老民棍子母親帶著他已經在我家了,他母親對我母親一遍一遍說:看恁孩子把俺孩子打成啥樣子了!母親連忙賠不是,見我回來,拉過來就是一頓狠揍。我哭喊,老民棍子母親的話才軟下來,說孩子們鬧事,教育幾句,以後再不就行。我背著書包,站在院子裏,哭著看他們離開。母親問我為什麼打架,我支吾半天,也沒說出緣由來。

葉子變黃,秋風一陣緊似一陣,最先衰落的是梧桐樹葉,碩大的葉片,在空中跳著我看不懂的胡旋舞,再嚓的一聲落在地麵上;柿子樹葉子變得紫紅和血紅,可能敷了霜的緣故,沉甸甸地的。村人都在忙著收割玉米、穀子和豆子,然後澆水、翻鬆土地、播種冬麥。

羊群從山裏回來了,遠遠就嗅到濃重的腥臊,沿著曲折的河溝,在枯草和岩石上飄蕩。我知道,每年這時,是羊隻發情的時節,公羊睾丸腫大,騷味四溢,跟在一隻又一隻的母羊身後,嘴巴一邊發出奇怪的聲音,一邊強悍而又快速地爬上母羊後背。

我看到了,心裏有一股說不清楚的滋味,尤其和女同學一起看到,就急忙走開。下第一場雪時,我們家的母羊生了一隻雪白的羊羔。我拿了黑豆和玉米,到羊圈,先把母羊拉出來,再抱出小羊羔,讓它們站在院子裏吃。小羊羔很可愛,全身雪白,身體顫巍巍地在母羊的後胯下摸索半天,才找到奶頭。

公羊們老實了很多,不再像秋天時候那樣喧嘩和騷動。見有人來喂,公羊們也按耐不住,擠著搶吃。我看到了,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厭惡,一腳踢過去。但它們皮糙肉厚,根本不當回事,我找了一個木棒,一頓亂打,公羊才咩地大叫一聲,趔趄跑開。

沒過多少天,好幾頭母牛也下崽了。老民棍子家的牛是一對母子,前二年,母牛生下那頭小公牛,但母牛今年生下的小牛,竟然是前一個小公牛和母牛的。我覺得別扭,當和好如初的老民棍子,眉飛色舞衝我炫耀時,我沒好氣說:你們家的牛是小公牛和他娘生的,還諞個啥啊?

老民棍子愣住,看著我,嘴巴半天沒合攏。眨著眼睛,好一會兒,低頭嗯了一聲。幾天後,老民棍子家的小公牛掉了一隻角,血淋淋的。他告訴我,是他拿了棍子,把小公牛角砸掉的。他說他怎麼看那小公牛都不順眼,搶吃搶喝,還用角抵老母牛和剛生下的小牛犢。說完,還怒氣未消似的,朝地上吐了一口。

臘月,班裏又出了一件大事:朱安民母親跟一個外地人跑了,一時間,十裏八鄉的人都在議論。朱安民十幾天沒來上課,老師們一臉的無奈和可惜,我們也難過。有一天中午,曹老師帶著我和老民棍子去他家,沒進村,就看到朱安民一個人坐在院子的石頭上,耷拉著腦袋。進屋,他父親在炕上躺著,眼窩深陷,眼睛發白。

放寒假的第三天,曹老師結婚了,我們買了東西去他家祝賀。新娘不是我們張老師,而是鄉政府一個幹部的女兒,長得很俊俏,隻是皮膚黑了些。我有點不好意思,老民棍子也是,兩人埋頭吃了飯,匆匆告別。此後,又過了好長時間,才下了一場大雪,足有一尺多深。天一放晴,不到兩天時間,向陽處的積雪就融化了。

我和老民棍子一起,天天扛著大斧頭,背著籃子,到山上砸朽爛了的木樁子,背回當柴燒。兩個人哼哧哼哧砸半天,裝滿籃子,就坐在枯草上說淡話。老民棍子眼睛閃光,一臉向往對我說:他喜歡校花裴莉莉。他還告訴我,他覺得裴莉莉身上有一股叫他腦袋發木的氣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要幹啥了。老民棍子還說,剛上《生理衛生》課時,他還偷偷趴在女廁所上麵的地裏,看過裴莉莉上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