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夫子隱於世間,從不開門招徒,而是自己秘密尋訪弟子。劍家弟子都是天生的劍胚,隻有覺醒的劍胚才能識別未醒的劍胚,所以劍家隻能由師父尋弟子,沒有弟子找師父的。
十四歲的班超,突然陷於噩夢,茫然無措,又被父親班彪壓製訓責,性情大變,乃至有些乖張,常逃家去街上“鬼混”,成了五陵俠少的一員。
那時的班超沒什麼身手,就是狠。
一日鬥毆之後,小班超帶著一臉一身的傷,爬到綠水精廬滿是茅草的房頂上躺著,曬著太陽。精廬屋頂的茅草鋪了五重,躺著很是舒服,聽著下麵一些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朗朗唱著的是“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班超莫名的鼻子發酸,這是他八歲就會背的,父親教唱的語調遠比這好聽……
“你在哭嗎?”一個聲音在頭上問。
班超抬頭發現一個瘦小的老頭坐在更高的屋脊上,籠著袖子,看著他。
“誰哭了?”班超認識這老頭,就是精廬的廬主晏夫子,隻是想不通這老家夥怎麼上來的。
“疼吧?”老頭問。
“疼。”那時的班超就有一種奇怪的淡然。
“那還老打架?”
“足夠疼的話,就可以晚上不睡覺。”
“幹嘛不睡覺?”
“你管我?”
“想管啊。跟我學點東西吧?”
“跟你能學什麼?”班超帶著鄙夷,“我爹說你亂解經義,誤人子弟,簡直就是個騙子。”
晏夫子苦笑,“你爹班彪是當世大儒,說話也太……”
小班超一驚,“你知道我是誰?”
“當然,我注意你這孩子一陣了。你身上有死氣,卻沒有死誌。”
“什麼死氣死誌?”班超對這說法覺得新奇。
“死氣就是恐懼,死誌就是無懼。”
“什麼意思?”
“恐懼是一種顫栗,一種潛力;無懼卻是平靜甚至冷淡;死氣像是混沌和沉迷;死誌卻顯得從容和快意……怎麼說呢?比如荊軻,既有死氣又有死誌,方為大英雄。”晏夫子看著遠方,搖了搖頭,“可惜劍法太差。”
班超雖沒有聽懂,但覺得極有深意似的。“我聽說,當年荊軻想與劍俠蓋聶學劍,蓋聶沒有教。”
“對,”晏夫子一臉讚許,“要是蓋聶教了,世上就沒有始皇帝了。主要還是荊軻不是學劍的料。”
“當年要是刺秦的是蓋聶大俠……”
“不可能。死氣與死誌懷於一身者,隻有一個荊軻。雲舞陽也是不世出的勇者,當時全無用處。”
荊軻是豪俠們的精神偶像,班超心生向往,有點惋惜地問,“我隻有死氣嗎?”
晏夫子哈哈大笑起來,“已經很難得了!”老家夥的紅鼻頭幾乎頂在了小班超的鼻子上,“而且你有一點比荊軻強,你是劍胚,他不是!”
“劍胚?”
“跟我學劍吧!”晏夫子一把抓住小班超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