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李唐天下 第五章 父子,兄弟,玄武門(1 / 3)

第二篇李唐天下 第五章 父子,兄弟,玄武門

【謎案】

武德七年(公元624年)六月,長安城驕陽似火,但都比不上李淵內心的燥熱。為了清涼起來,李淵決定去避暑,在這個月的初三,李淵留下太子李建成看家,領著李世民李元吉兩個兒子前往宜州的仁智宮避暑。

事實證明,心靜自然涼,避暑山莊並不能帶來清涼,剛到仁智宮住下,李淵就火冒三丈,他收到一個讓人暴跳如雷的消息。

慶州都督楊文幹準備謀反,更讓李淵生氣的是,據報,這件事的背後主謀正是在長安守家的太子李建成。

根據各種情報彙總顯示,這位楊文幹以前是太子東宮的宿衛武官,跟李建成關係相當親密,這一次李建成趁父親到仁智宮避暑離開長安之時,準備自己在長安據城起事,讓楊文幹在外響應。為了聯係,李建成專門給楊文幹送了一副鎧甲,而告密的人正是給楊文幹送鎧甲的人。

自己一向維護的大兒子竟然要造老子的反,李淵再也抑製不住他的暴脾氣,可老李畢竟是造反這個專業的老前輩,在發過火之後,他冷靜了一下,然後找到了這起謀反案的關鍵。

關鍵還在李建成身上。現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是不是李建成支持楊文幹造反。

於是,李淵馬上下旨要李建成到仁智宮報到,為了成功召來李建成,李淵沒有直接說明要他來對質,而是編了一個理由(托他事)。事後看來,這是一個不太高明的決定,這個決定差點將李建成逼上造反的華山一條道。

在李淵的召見令發出的同時,李元吉的密信同時抵達長安,向李建成透露了事發的消息。

這個消息讓李建成出了一身冷汗,再想到父親召他的理由,李建成馬上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父親對我撒了謊,也就是說,父親已經不再信任自己了。

整個事情變得欲蓋彌彰起來,此時跑到仁智宮,恐怕隻有死路一條。

李建成身邊的人分成了兩派,一派建議他幹脆關上長安城門,就此造反,另一派建議他馬上脫去太子的章服,找點樸素的衣服穿上,跟班也不要領了,一個人前往仁智宮說明情況。

最後,李建成決定采用後一條建議。

離開長安,李建成直奔仁智宮,在出長安沒多久,李建成留下隨從,率領十多個人來到行營。李建成投案自首的態度還是很認真的,見到父皇後,李建成馬上趴在地上叩頭,並做出一個高難度的動作,跪在地上後,突然發力將自己撞了出去。李太子一投出去後,也不知道是撞在了地上還是柱子上,差點一死以證清白。

就算如此,李淵的怒火依然沒有消去,出離憤怒的李淵下令將李建成關在帳篷裏,並特別交代,不準給這反骨仔酒肉,端兩碗麥飯讓他憶苦思甜,好好反省一下。

關住了李建成,剩下來就是抓捕楊文幹了,隻有把楊文幹抓來,才能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為了讓楊文幹主動投案,李淵特地派出了司農卿宇文穎前往慶州傳召楊文幹,當然,為了順利將楊文幹忽悠來,李淵又開動腦筋,編了一個好聽的理由。

從事情發展來看,李淵的腦細胞算是白費了,因為傳話的宇文穎實在是一個人才。

到了慶州見到楊文幹後,宇文穎把李淵精心教他的一套台詞全部丟棄不用,然後一五一十把真實情況告訴了對方。

李建成都被抓了起來,讓我去,豈不是送死?

李建成可以相信父親,楊文幹卻無法相信組織,聽完宇文穎的情報後,楊文幹當即決定造反。

楊文幹確定造反的消息傳到仁智宮,李淵開始發慌了,要知道慶州距宜州僅隔一座山嶺,今天起事,快一點的,明天就能殺到行宮開李淵的批鬥大會了。

為了防備對方偷襲行宮,李淵連忙率領宮女大臣們連夜轉移,從宮裏跑到了山裏。

李淵大帝是來避暑的,最後竟然變成了露營,被蚊子跳蚤騷擾過,心情自然不會太好。而上火的李淵情急之下,做出一個草率的決定。

他叫來了自己最能幹的二兒子李世民。

說明了事態的緊迫性,李淵望向了二兒子,這是一個從未讓他失望的兒子。南征北戰,李世民可以為他擺平一切,可這一次,李淵聽到了一個頗為意外的答案。

李世民婉言拒絕了領兵平亂的要求。

“楊文幹這種級別的人都敢造反,是自尋死路,據我推測,他幕府的僚屬應該已經將他擒獲並殺掉,就算他們不動手,隨便派遣一員將領就可以平定他。”

李世民,要真這麼輕鬆,你爹也不用連夜上山跟宮女露營了。

想了一會兒,李淵明白了。自己的兒子將這麼大的事說得這麼輕描淡寫,無非是在跟自己談條件。

也許是跑了一夜,李淵的精神處在崩潰的邊緣,一向步步為營的他來不及惱怒,反而隨手就給李世民開了一張他絕不會兌現的支票。

“你說得不對,這件事情關係到建成,事情一拖,響應的人就多,到時就不好收拾了,最好還是你去一趟,等還兵之時,立你為太子。我封建成為蜀王,蜀兵脆弱,就算他以後不服,也容易對付。”

在史書中,李淵曾經多次許諾立李世民為太子,但據史學家分析,絕大多數都是假的,隻有這一次極有可能是真的。

李世民露出了不易察覺的笑容,馬上表態今天就率兵前往慶州。

李世民一出手,效果還是突出的,大軍還沒到慶州,楊文幹的造反部隊就望風而散,楊文幹被部下砍頭,優秀的傳令員宇文穎被活捉,送到行宮斬首。

此事就是震驚唐廷的楊文幹事件。

整個案件各大史書均有記載,其案情清楚,證據確鑿,動機明白,似乎沒有什麼問題,但在史學家們看來,這大概是唐初第一疑案。

為了理解這個認定,我們需要講述另一件事情。

貞觀十六年(公元642年)四月二十八日,已經成為皇帝的李世民叫來了諫議大夫褚遂良,聊著聊著,李二皇帝突然堆著笑臉,問了對方一個問題:

“愛卿管起居,那裏麵記了些什麼事?這些東西,皇帝可以看嗎?”

李世民如此謙虛謹慎地笑,那一般沒什麼好事了。這個提問性質相當嚴重,為了理解這個問題的嚴重性,我們必須再講另一個故事。

春秋魯襄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48年),齊國宰相崔杼斬殺齊國國君齊莊公,獨掌大權的崔杼事後翻閱史書,發現一件讓自己怒火中燒的事情,齊國史官太史伯竟然在簡書不替領導粉飾,直接寫某年某日,崔杼弑其君!

惱羞成怒的崔杼下令將太史伯抓起來砍頭,並踩爛了這一片竹簡。

接替太史伯的是他的弟弟,過兩天,崔杼又去翻資料,新任史官補上了那一片竹簡,竹簡之上依然是那些字:崔杼弑其君!

反了反了,崔杼抓狂了,他拍案而起,馬上送新任史官去見他哥哥。並再次將竹簡踩個稀爛。

再過兩天,崔杼又一次在竹簡上看到讓他觸目驚心的五個字:崔杼弑其君!

這一次的史官是太史伯的另一個弟弟。

看到這一片竹簡,崔杼終於冷靜了下來,他終於承認這個世界上確有威武不能屈的人,於是,他釋放了史官,接受了自己弑君行為被記錄於史的事實。

故事還沒有結束,新任史官出去後,迎麵碰到一個氣喘籲籲,拿著竹簡的人。此人是南史氏,南史氏告訴對方,聽說太史家史官都被殺了,自己現在拿著竹簡準備將崔杼弑君之事繼續記錄下去。

“既然你已經寫好了,那我就告辭了。”南史氏揮揮衣袖,轉身就走了。

春秋無義戰,春秋有大義,正是有這些史官冒死直書的精神,才有了今天我們所看到的信史。

現在,回到偉大的貞觀年間,維護史官尊嚴的使命降落在褚遂良身上。

李世民向褚遂良要的是起居注,起居注這個東西是記錄皇帝日常活動的東西,屬皇帝的日記。百姓的日記別人不能看,但皇帝的日記,按約定俗成的慣例,皇帝本人不能看。

褚遂良深吸一口氣,鄭重告訴皇帝陛下,這個東西專門記載人君言行,不管善惡都會記載,其目的就是為了讓君王端正自己的行為。

然後,褚遂良直接回絕了李皇帝:

“我混了這麼久,還從來沒聽說君王可以看起居注的。”

李世民沉默了,半晌之後,嘟囔了一句:

“這麼說,要是朕有什麼做錯的,你們也會記嗎?”

褚遂良可能差點偷笑出聲了,想不到英明偉大的領導也有內心糾結的東西。這不廢話嘛,於是,他答道:

“秉筆直書是我的職責,不敢不記。”

在褚遂良帶頭作用下,黃門侍郎劉洎也湊過來起哄:

“就算褚遂良不記,天下人也會記的。”

李世民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說道:

“那是那是。”

李世民采取撤退是正確的,要知道,另一位刺頭魏征最近生病了,沒上班,要是讓他知道李世民要看起居注,不知道這位鄉巴佬要怎麼尖酸刻薄地諷刺李大帝。

李世民試圖接管史書的努力並沒有停止。

第二年,李世民又一次想起了那些讓他牽腸掛肚的記錄。這一次他聰明了,沒有找人稱魏征接班人的褚遂良(魏征去年去世),而是找到了老部下房玄齡。

“國史因為什麼原因不讓帝王看呢?”李世民抱著虛心請教的態度詢問房玄齡。

“國史善惡必書,怕聖上看了大怒,所以不獻。”

李世民嗬嗬笑了起來,擺了擺手:

“我不會的,我不會的,我的用心跟前世帝王不同,我看國史,隻為知道前日之惡,以後好引以為戒,你放心好了,現在拿上來給我看看吧。”

轉這麼一個大圈,還是要看國史啊。

主管紀律工作的諫議大夫馬上表示反對,但李世民宣布反對無效。

不久後,李世民終於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國史,打開國史,李世民很快翻到了武德九年六月四日那一天。

那一天,長安城裏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那就是玄武門之變。

不知道史書上如何記載,隻知道李世民看了很不高興,他叫來房玄齡,告訴對方,自己當年幹的事,類似周公誅管、蔡以安周,季友鴆叔牙。沒必要忌諱,你們重新寫,削去浮詞,直書其事。

所謂周公誅管、蔡以安周,季友鴆叔牙,總結這三者的特點,就是為了維護正義,戰勝邪惡,這些人不得不做出一些有違禮法的事。

要是相信李世民所說的你們大家照直寫(直書其事),那就上當了,其可靠性比公交司機所說,下一輛馬上到差不多。事實上,李世民玩了一個小花樣,在下令指示房玄齡直書其事前,特地舉了周公們的例子,給玄武門之變定了調子。

以房玄齡的智慧,當然不會不明白這一點。

很快,史官們統一思想、提高認識,一份經過精心修改的國史重新送到了李世民麵前。

說出這個往事,不僅僅是為了揭李世民的老底,還想告訴大家,我們今天所看到的史書,是經過人為加工的,裏麵有篡改,有隱瞞,甚至還有編造。

盡信書,不如無書,但盡不信書,將無書可信。

因為曆史是人寫的,自然不一定是真的,但正因為是人寫的,就一定不會全是假的。

林肯告訴我們:你可以一時蒙騙所有人,也可以長時間蒙騙一些人,但不可能在長時間蒙騙所有的人。

要想在史書裏欺騙所有的人,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更何況我們不應該忘了史官這個群體。

雖然唐朝那些年,以命寫史的史官差不多絕種了,但他們畢竟是受過儒家文化教育的,他們的祖師爺孔子就是一位史學家,還專門寫過一本《春秋》的史書,在這本書裏,孔子創造性地發明了一種寫史的筆法,這個筆法的特點是,看著沒罵誰,其實連人家祖宗八代都罵了,看著沒寫什麼,其實對方坑蒙拐騙的事情一件不落。這種藏著說,拐著彎說的筆法被後人稱為春秋筆法。

史官們繼承並發揚了這種筆法,在寫史的過程中,常常在史書的角落裏,留下蛛絲馬跡,然後等待著後人去發現,從而最終找到事實的真相。

而我們每一個翻閱史書的人都應該懷著一顆福爾摩斯的心,把翻閱史書當成跟前代史官們的一場智力遊戲。當認真去體會,仔細去揣摩時,那些隱藏在文字後麵的暗語便會一一浮現,告訴你那些塵封往事的真相。

真相隻有一個。

楊文幹事件同樣如此。

首先,我們需要找到一個突破口,也就是在史書中找到史官記錄的破綻。

破綻在事件的處理上。

平定楊文幹後,李世民興衝衝地返回長安,準備找父親李淵兌現支票,卻發現一個讓他鬱悶的事情,原本說好要去蜀地過下半生的李建成又大搖大擺地回到了東宮,而原本應該進東宮的他沒得到任何嘉獎,不但沒得到嘉獎,還被李淵叫去,進行了批評,要他們兄弟之間注意團結。

然後,李淵下發了處罰通知書。

太子中允王珪、左衛率韋挺以及天策府曹參軍杜淹流放。

王珪、韋挺這兩人倒不冤,身為東宮的人,竟然沒給太子李建成起模範表率作用,活該流放。冤的是杜淹。

杜淹,長安人,官宦之後,時任天策府曹參軍,文學館學士。所謂天策府,是天策上將的府邸,而天策上將正是李世民,換句話說,杜淹是李世民的人。

這就奇怪了,板子怎麼打到李世民部下的身上去了?據史書記載,在李建成被關在仁智宮帳篷裏時,這位杜淹落井下石,請求趁機辦了李建成。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也就提點可行性建議,不采納就是了,也不至於流放。

更奇怪的是,李世民對這個處罰竟然沒有半點抗訴的意思,反而默默接受了這個處理結果。

李世民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人,他如此沉默隻能說明一點:底氣不足。而底氣不足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楊文幹造反並不像史書記錄的那樣是李建成指使。

所有的案件,都有一些共同的要素,這些要素是動機、方式以及案件的影響。

我們將在這些因素中一一推敲,直到發現最終的答案,首先我們要觀察的是此案的影響。

在曆史事件中,有一個重要的觀察點就是看誰是事件的真正受益者,誰是受害者,關於此案,毫無疑問倒黴的是李建成,這位太子爺先是差點以死明誌,後又險被送到蜀地養老,而受益者本來是李世民,要不是李淵最後賴賬,李世民就搬到東宮住了。

下麵是作案方式,縱觀楊文幹事件,似乎有頭有尾,上下合理,但仔細一看,所謂楊文幹造反並沒有實證,沒有李建成約定造反的信件,隻有一副鎧甲以及李建成兩個部下的證詞。

經驗告訴我們,證詞是靠不住的,這兩位部下完全有可能是受人指使,誣告李建成。

唐朝人劉餗在他的小說裏寫到楊文幹事件時用了五個字形容:人妄告東宮。

這裏要說明一下,這裏的小說不是今天後宮在吃醋,主角很虐心之類純屬虛構請匆對號入座的曆史小說,而是世人對當時傳聞以及親曆事件的私人記錄。這種東西歸類於野史。野史也是史。

這說明,唐朝人都知道,楊文幹事件是有人要妄告東宮。

這個人是誰,大家都懂的。但具體操作的人是誰呢?在史書中,我們發現了這樣一個身影。

這個人便是躺著中槍的杜淹,翻看史書,看似無意的交代中記錄了這樣一句:

初,洛陽既平,杜淹久不得調,欲求事建成。房玄齡以淹多狡數,恐其教導建成,益為世民不利,乃言於世民,引入天策府。

翻譯成白話就是,洛陽平定後,杜淹一直得不到任用,於是,杜淹決定投靠李建成,而房玄齡了解杜淹此人狡猾,怕教導李建成做出對李世民不利的事情,於是,找到李世民說情,將其介紹到天策府上班。

房玄齡是李世民的重要謀士,這句話透露了兩個信息。

杜淹此人十分滑頭。

杜淹原本準備投靠的人是李建成。

杜淹如果原本準備投靠李建成,他很可能認識李建成的人,而他又具備搞陰謀詭計的才能。我們可以做一個大膽的推測,極有可能這位杜淹出麵收買了李建成的兩個部下,趁李淵避暑之機,誣告李建成跟楊文幹同謀造反。

到了這裏,我們還需要考察最後一個重大的問題:動機。

史書交代,李建成之所以煽動造反,是因為李建成感到接班人地位不保,所以搶先下手,誅殺挑戰者李世民,然後搶班奪權,實現提前登基的目的。

這實在是一個不怎麼靠譜的解釋,因為在楊文幹事件發生這一年,真正危機重重的,真正需要下定決心,動刀動槍的人不是史書中記載的那個懦弱無能的太子李建成,而是英明神武、功蓋天下的李世民。

李世民以為隻要自己夠努力,就可以得到一切。

這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在跟劉黑闥交戰回來後,李世民被封為天策上將,這個職位是李淵的發明創造,因為李淵陛下發現,自己的這個兒子功勞太大,普通的官職已經無法表達自己的褒獎之情,隻好封李世民為天策上將。這個職位在王公之上。

看上去李世民是向太子、皇帝之位又邁出了結實的一步,但李世民很快明白,父親是結結實實把他定了位。

在以前,李淵還經常跟李世民玩點小曖昧來調動一下積極性,現在天下將要太平,李淵毫不猶豫地擺出了他的底牌。

兒子,你要明白,你的榮譽、你的地位到此為止了。太子,乃至帝位,都不會是屬於你的東西。

李世民是不會接受到此為止的安排的。

是我的,終將是我的,不是我的,最後也依然是我的。

【秦王爪牙】

李淵用天策上將的職位來安撫李世民,卻同樣給了李世民培養勢力的機會。李世民擁有了開府的權力,他可以堂而皇之擁有私人護衛,置官屬,除此之外,李世民還搞了一個文學館。

能夠進入文學館的都是當時的名人雅士,天策府的待遇很好,包吃包住,過節有福利,升遷有保證,能夠進入文學館被認為是登上了瀛州這樣的仙島。經過統計,這個文學館常駐館員十八名,號十八學士。

文學館成為李世民最常去的地方,下班之後,李世民經常轉到文學館裏。有時候半夜才出來。要是認為李世民在裏麵搞詩歌會之類的活動那就大錯特錯了。

這個文學館是李世民的智囊團。

在南征北戰中,李世民網羅了秦叔寶、程咬金、尉遲敬德這樣以一敵百的猛將,但擁有這些猛將還不足夠,這些人打打殺殺是把好手,但政治鬥爭更需要的是謀略。

第一個追隨李世民的學士是房玄齡。

八年以前,李世民的大軍抵達渭北,前麵就是長安城,化家為國的夢想指日可待。這時,有一個人來到了軍門前,宣稱要見李世民,自己有奇策獻上。

聽到對方的名字後,李世民親自出營,將這個人請了進來。

來人正是房玄齡。

房玄齡,齊州臨淄人,大唐名相,“貞觀之治”的締造者之一。

無從得知房玄齡獻上的是什麼奇策,隻知道交談之後,李世民一見如故,馬上將房玄齡納為自己的部下。這應該是李世民南下奪長安途中的最大收獲。

房玄齡足智多謀,善於策劃,為人低調,而且,他在李世民手下還發揮了一個更重要的作用。在攻下城池,別人往府庫裏鑽時,房玄齡卻到處打聽此地有什麼傑出人才,然後必登門拜訪,推薦到秦王府上班。

秦王府謀士如雲猛將如雨,房玄齡這位人事總監實在居功至偉。據李世民自己評價,房玄齡就像他的蕭何。其中的原因大概是房玄齡雖然沒有月下為他追過韓信級的猛將,但同樣為他挽留過一個高端人才。

在秦王府文學館,房玄齡雖然工齡最長,能力突出,但他仍然不是十八學士之首。

在房玄齡的大力公開和非公開招聘下,往秦王府跑的人才越來越多。這個現象引起了李淵的注意。李淵馬上開始挖起兒子的牆腳來,連連任命秦王府的人外出當官。

李世民有些吃不香睡不好,這些人也就在李世民那裏掛著號,也沒正式安排工作,現在李淵有工作安排他們,當然留不住人才。再說,今天出去這個,明天走了那個,要一個個去挽留也實在沒有那麼大的精力。關鍵時刻,房玄齡告訴李世民:

“離開的人雖然多,但都不足以惋惜。隻有一個人必須留下他!”

“誰?”

“杜如晦!”

“為什麼?”

“杜如晦乃是王佐之才,如果大王甘心當一個藩王,那就不必留他,如果想要經營四方,非此人不可!”

杜如晦,長安人,官宦世家之後,十八學士之首,唐初名相。順便說一句,前麵那位牽扯到楊文幹之案的杜淹是他的叔父。

杜如晦才智過人,臨危不變,但這樣的才能秦王府很多人都有,房玄齡特意要留下杜如晦是因為他有一項技能恰好可以彌補自己的弱點。

房玄齡善於策劃,但有時過於謹慎,往往猶豫不決。而杜如晦卻善於從許多建議中找出最佳方案。

據記載,李世民在跟房玄齡議事時出現不能決定的時候,兩人就停下來,不再繼續探討,表示這件事情杜如晦不來就定不下來。而等杜如晦到來之後,最後選定的方案常常就是房玄齡的方案。

這兩位,一位善於找到解決方案,一個擁有極強的判斷力。兩人合稱為房謀杜斷,成為秦王府的最強組合。

擁有房謀杜斷,可以大事不慌,小事不忙,再加上能打能殺的秦叔寶尉遲敬德們,卻依舊不是一個完整的團隊。他們還需要另一個人貢獻一種必需又奇特的東西。

唐朝淩煙閣二十四功臣之首,唐初第一重臣,洛陽人長孫無忌將補齊最後一塊拚圖。

長孫無忌,隋朝名將、偉大的外交家長孫晟之子,其人不像秦叔寶們有過人的武力,也不像房玄齡那樣善於建策,也不如杜如晦一樣善於剖斷。但他卻能提供一種幹大事最需要的東西:絕對的忠誠,絕對的信任。

長孫無忌擁有的這種東西是他的身份帶給他的,他的妹妹是李世民的妻子。

中國的裙帶關係十分發達,有時,這種關係的緊密性甚至超過了血親關係。這大概是因為血親往往還會產生利益上的分歧,而裙帶關係卻很容易形成利益同盟。

現在,秦叔寶尉遲敬德們的武力,房玄齡的謀,杜如晦的斷,長孫無忌的忠誠,最後加上李世民的領導力,這些組合在一起,才是一個真正有競爭力的搶班奪權團隊。

這樣的團隊,才有可能挑戰東宮,注意,我說的是有可能。我之所以沒有用肯定的語句,那是因為,在秦王府日益壯大之時,東宮的勢力膨脹得更快。

【東宮的反擊】

李建成不是一個笨蛋。

在李世民橫掃天下、樹立軍功、拉攏豪傑時,李建成在長安也沒有閑著,史書記載,李建成第一批拉攏的對象有些特別,她們手無寸鐵,也無過人智謀,但戰鬥力依然很強。這是因為她們有獨門絕技:枕邊風。

她們是李淵的妃子們。

我們知道李淵的夜生活是比較豐富的,當初在太原,就跟楊廣的宮人滾到了一起,現在自己當了皇帝,相當於解放了思想,放開了包袱,夫人團夥極速擴張。在長安的數年間,李淵就生下了二十多個兒子(女兒沒統計),可見生產效率之高。

後宮隊伍大了,自然形成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李建成抓住自己長駐長安的機會,大踏步走上了夫人路線。

史書裏記載李建成跟某些妃子的關係不清不楚。這種事情沒有捉奸在床,咱們是不好傳的。但可以確認的是,經過送禮、恭維等手段,李建成成功爭取到了許多嬪妃的支持。

漸漸地,宮裏刮起了極其強勁的枕邊風,席卷對象李世民,這些十二級枕邊風效果還是突出的。李世民漸漸失去了李淵的寵信。

如果隻是夫人團隊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麵,李世民是不會害怕的,他相信自己的父親還不至於到色令智昏的地步。但另一個人的站隊卻讓李世民真正感到了威脅。

四弟齊王李元吉站到了李建成一邊。

本來爭皇位這種事情跟李元吉沒什麼關係,論出生順序,他比不上大哥,論功勞,他比不上二哥。爭皇位這種事,他也就是一個打醬油的命。但顯然,這位四弟有著李唐家不安分的傳統,智商也不低,竟然給他想到一個曲線接班的辦法。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跟李建成談的,最後竟達成了一個協議,李元吉先幫助大哥幹掉二哥,等李建成當上皇帝後,封他為皇太弟,讓李元吉進入接班人梯隊。

這實在是一個雙贏的結盟,更是一個互補的結盟,李元吉此人在敢說敢幹、心狠手辣上簡直可以說是一個小號的李世民。這些性格特點恰好彌補了李建成性格軟弱、反應遲鈍的缺點。

在齊王跟東宮打成一片後,李建成的步子果然越邁越大,也明白了槍杆子裏出政權的道理,在長安城裏組織了兩千人的武裝部隊,號長林兵。據史料記載,李世民的秦王府也隻有八百的私兵。

齊王跟太子的組合終於可以跟秦王府叫板,而一個人的存在最終使李建成的力量超過了李世民。

魏征的王霸之術終於發揮威力。

出戰劉黑闥之後,李建成一舉打破了戰事問秦王的壟斷,可所得不僅僅是獲得了聲望,在河北,李建成同樣找到了外援基地。

武德七年的六月,楊文幹事件發生的不久前,李世民聽到一個讓自己震驚的消息。有三百多幽州的鐵騎悄悄來到了長安,他們分別住在了宮東麵的一些坊裏,準備趁機進入東宮擔任侍衛。

幽州是燕郡王羅藝的地盤,幽州的兵馬進了東宮,這說明自己的這位大哥已經爭取到了對方的支持。

李世民馬上叫人向李淵告發外兵入京的情況。當然,李建成因此受到了批評,三百大兵退出了長安,但下一次,也許偷偷進來的就不隻是三百大兵了。

李世民嗅到了危機,更可怕的是,天下已經大定,他沒有多少用武之地、爭功之機。可李建成隻要自保,就可以等待著最終的勝利。

父親已經不再寵愛於他,已經明確告訴他,你永遠隻能做一個藩王。

後宮已經是李建成的天下,那裏,關於他的謠言每天換一個,不重樣。

兄弟李元吉已經站在了他的對立麵,這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小霸王。

外麵的大將已經有人投靠東宮,東宮不再隻是一座孤立的大殿。

李建成也不是昨天的李建成了,今天的李建成大功在握,手有強兵,內有良謀。這不再是一個可以忽視的對手。

如果你是李世民,看著自己的優勢一點點流去,看著自己一步步走進失敗的沼澤,看著自己要得到的東西離自己越來越遠,你會做什麼決定?

我想,隻有一個回應。

反擊!劍走偏鋒,僥幸一搏的反擊!

回到楊文幹事件,現在我們知道,李建成已經勝券在握,他完全沒有必要去搞一場沒成功的宮廷政變來登上皇位。而李世民卻有這個需求。

也許是為了徹底擊敗李建成,李世民跟他的智囊團策劃了這一起楊文幹事件。

楊文幹事件之後,李淵沒上當,李建成還是太子,李世民還是秦王。所有人的位子都沒有改變,但一切都已經改變。

父子,兄弟,裂縫在看不見的地方延伸開來,直到無法彌補。

最後,再交代一下楊文幹事件的一些邊角料。我們隻說過李淵最後沒有上當,卻沒有解釋李淵改變主意的原因。從史書透露的信息來看,李世民如此周密的策劃,如此完美的執行,最後都沒有奏效,是因為出了一個內奸。

此人叫封德彝,官居吏部尚書,在此前,封德彝曾經擔任過天策府司馬。李世民一直把他當自己人。

事後證明,這位封德彝堪稱唐朝最成功的雙麵間諜,他是李世民的人,但也是李建成的人(也就是騎牆派)。而這個秘密一直到他死了都沒被發現,李世民當上了皇帝,還給人家一個“明”的諡號。

據記載,李世民前腳剛去平定楊文幹之亂,李元吉就跟嬪妃們前去為建成求情,但均未奏效,最後,封德彝出馬勸說,李淵才改變了主意。

史書裏用四個字來形容李淵態度的轉變:上意遂變。

這實在是一個讓人費琢磨的話,封德彝雖然官職高,但並不算李淵的心腹,他跟李淵說了什麼,其效果竟然超過了人家老婆兒子的勸說。結合封德彝在秦王府的地位,以及他這次勸說後來被人揭發之後,諡號馬上從“明”改成了“繆”可以猜出,封德彝正是向李淵透露了楊文幹之案是李世民背後策劃的真相,才使李淵“上意遂變”。

如果說真有一個不憑證據,隻憑交情就可以改變李淵主意的人,那一定是裴寂。

我們已經很久沒見到裴寂了,上一次露麵,還是大敗於劉武周之時,那時,裴寂被李淵召回,關到了牢裏。

裴寂在牢裏待了兩天,也就瘦了瘦身,去了去多餘的油脂就出來了,然後立刻官複原職。如果劉文靜泉下知道此事,隻怕又要大叫不公平。

當然,這個世界本沒有絕對的公平,裴寂能夠逃過問責,那是他自己的定位抓得準。

在朝中,因為利益交錯,關係盤結,要準確說誰是誰的人,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裴寂身處唐初宮廷鬥爭的中心,其關係卻出人意料的簡單。

他是李淵的人。僅此而已。

他不是李世民的人,但大家容易忽略的是,他同樣不是李建成的人。

正因為裴寂既不依附秦王也不依附太子,李淵才會對他絕對信任,信任到他隻跟裴寂一人談兒子的事情。

有一回,李淵把裴寂叫來,說出了自己的苦惱:

“我這個兒子在外麵領軍日久,被書生所教,已經不是我以前的那個兒子了。”

李淵說的是李世民。

是的,李世民不再是那個被父親抱在懷裏的幼童,也不是那個靠父親幫助才能拉開大弓的少年,也不是那位追隨父親馳騁沙場的跟班,甚至也不是那個讓父親無比自豪的金甲大將。

但何嚐隻有李世民不是李世民,李淵又何曾是往日的李淵,李建成又何曾是以前的李建成。

一切都回不去了。

【烈馬與天命】

武德七年的秋天,楊文幹事件不久後。李淵親自率領兒子們出城,來到城南的一處獵場,李淵下令讓三個兒子一起馳射較量騎術。

看來,李淵準備組織這樣的家庭郊遊會來增進一下他們三兄弟之間的感情。

很多年前,李淵就曾經這樣領著三個兒子放鷹逐兔。那時,沒有這偌大的江山,但同樣也沒有兄弟之間的明爭暗鬥。

也許回到獵場能夠重新喚起他們兄弟之間的溫情。

李淵的苦心似乎起到了一些效果。李建成牽著一匹十分肥壯的馬來到二弟李世民的麵前,告訴對方,這是一匹駿馬,能夠跳過數丈寬的溪澗,兄弟你善騎,可以試一下。

李建成雖然人比較仁厚,但要指望他突然愛心大發,將自己的駿馬送給死對手二弟騎那是不現實的,事實上,李建成這回有些不厚道,他牽出的這匹馬雖然膘肥體壯,卻有一個毛病,喜歡尥蹶子。大概李建成想趁機讓這馬踢李世民一個下半生生活不能自理。

李世民欣然上馬,開始追逐獵場上的一頭鹿。剛跑起來,這馬前腿一撲,就往地上栽。眼見要將李世民摔個四仰八叉,幸虧弟弟有練過,一躍從馬上跳了下來。

等馬站起來,李世民又翻身上馬,沒跑幾步,這馬不吸取前蹄的教訓,又要往地上蹶,當然,李世民又一個漂亮的躍身,在倒地之前,從馬上跳將下來。

顯然,李建成的計劃落空了,李元吉在旁邊也連叫可惜,可李建成卻向李元吉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馬踢不死你,但你自己找死就怪不得大哥我了。

數次躍馬,李世民毫發未傷,得意之下,他朝身邊的宇文士及說道:

“他們想借此殺我,但生死有命,豈是這些人可以傷得了的。”

李世民說這一句話不是純粹的顯擺,他選擇宇文士及作為吐槽對象是有深意的。

宇文士及曾經跟隨李世民征洛陽,戰竇建德,早已經被李世民拉攏為自己人,但宇文士及除了是李世民的人之外,還是李淵的老朋友。

顯然,李世民說這一句話,就不僅僅是顯擺自己命硬,他更希望宇文士及將李建成欲借馬殺他的事情用小報告的形式告訴李淵。畢竟這種事自己告狀顯得太小家子氣。

對於李世民的用心,宇文士及是明白。可正因為明白,他卻沒有打這個小報告。人家的家事,自己當馬前卒衝到前麵,說不定最後受傷的是自己。

宇文士及不打小報告,李建成的小報告卻已經打到了李淵那裏。

回宮後,就有妃子向李淵報告了一個新情況。

“秦王自言自語,說自己有天命,以後是天下之主,是不會浪死的。”

李淵徹底憤怒了。

我搞一次家庭聚會,讓你們聯絡感情,可你們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鬥爭。這個世界有天命的是我,其他人,就算是我的兒子,也不行!

憤怒之下,李淵立刻將李世民宣進宮來。

“天子自有天命,不是你聰明就能得到,你為什麼這麼急切地謀求帝位?”

見到李世民後,李淵也不客氣,一句話就點破了李世民那點小心思。

李世民明白事情搞大了,明明自己差點被馬摔死,最後竟然開自己的批鬥會,看來以後嘴上說話要把住門才行啊。

明白形勢不妙後,李世民馬上脫掉自己的朝服王冠,跪倒在地,請求有關部門介入調查,將這個事情調查清楚。

這一幕對李淵來說相當熟悉,不久前,他的大兒子也這樣叩首求饒過,那一回,李淵將李建成捆在了帳篷裏吃粗糧,還差點廢了太子。最後幸虧有人出言搭救。

這一回怕是一時半會兒沒人來替李世民求情了。

怒氣不消的李淵坐在上麵,思考著怎麼處理這個野心跟功勞同樣大以致影響到千秋大業傳承秩序的兒子。

突然外麵有人報告,有急件送到。

李淵看完報告,臉上還是急色,卻不是原先的急了,他站起來,快步走到李世民的麵前,扶起兒子,叫兒子趕緊戴好帽子,係好腰帶。

咱們的家事以後好商量,現在國事才是緊要的。我們父子趕緊商量一個辦法出來。

突厥人大舉進攻中原了。

【狼煙再起】

在中原戰亂這些年,突厥的領導班子已經換了三四茬,搞得人頭有點亂,有必要重新整理一下。

從啟民可汗開始吧。我們說過,啟民可汗是隋文帝楊堅所立,楊堅將宗室之女義成公主嫁給了他,在隋文帝高超的外交政策下,突厥基本保持了以隋朝馬首是瞻的睦鄰友好關係。兩國度過了一段甜蜜的時期。但隨著隋朝戰亂,情況發生了一些變化。

啟民死後,他的兒子即位成為始畢可汗,與時同時,義成公主改嫁給始畢可汗,又當上了可賀敦(後妃)。這位始畢可汗開始擺脫隋朝的統治,有一次還把楊廣陛下圍在了雁門,多虧義成公主暗中相助謊報軍情才逃了出來。

始畢可汗一戰成名,從此走上了武林盟主的星光大道,趁著中原大亂,始畢可汗扶助了十餘路包括太原李淵在內的反隋武裝,從而一舉奠定了突厥在東亞的霸主地位。在完成這一壯舉後,始畢可汗離開了人間。

因為他的兒子還年輕,他的弟弟繼承了大汗之位,是為處羅可汗。義成公主發揮餘熱,又幹了一屆可賀敦。

這位處羅可汗接過始畢可汗的槍,繼續在中原培育割據武裝,這會兒,中原形勢又發生了新變化,曾經臣服的唐朝開始橫掃天下,顯露出一統中原的實力。於是,處羅可汗不得不常常親自上陣,跟唐軍對抗。

在一次準備大規模入侵中原時,處羅可汗突然得了怪病去世。

突厥帝國的命運又走在了十字路口,這一次,前進的方向盤掌握到了義成公主的手上。

義成公主已經從一個小姑娘變成了熟女。

二十七年以前,剛成年的她被告知自己成為了公主,當然,高興勁兒還沒過去,她又得知自己將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去嫁給一個陌生的人。並且有可能再也無法回到中原。

愛情、親情這些東西並不是她可以企及的東西,她身上的隻有使命。她不過是楊堅手上的一枚棋子。

坐著馬車,義成公主踏上了自己的另一段人生旅途。這對於她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沒有任何排練,她必須接受並適應一段完全陌生的生活。

這就是她的全部,惜墨如金的史冊沒有重點介紹這位外嫁的公主,隻在偶爾間,她才會露出姓名。

在隋末唐初群雄爭霸的崢嶸歲月,她實在是一個配角。隱藏在隋末唐初那些梟雄的身影之後,很難有人會關注她的命運,她的人生,她的欲望。

可無論我們怎麼忽視,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欲望。每個人也都有將欲望實現的衝動。

這一次,義成公主決定掌控自己的命運,實踐自己的欲望。

她的欲望說來簡單,選擇自己的老公,按現在的話說,叫自主婚姻,但辦起來不容易,因為她選老公的同義詞是選突厥的新領袖。

處羅可汗死後,按照慣例應該他的兒子奧射設繼承汗位,這一次,處羅可汗之子年滿十八,具備完全的民事行為能力,不出意外,他就是新一屆的突厥大可汗。可意外還是出現了。這位奧射設竟然被廢掉,義成公主做主,新立了始畢可汗的另一個弟弟莫賀咄設為可汗,號頡利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