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馳栽了,是因為他老爸對不起百姓,自作孽不可活。陸虎贏了,但經濟方麵的損傷,人情方麵的拖欠,都會讓他在以後的日子裏麵多一些荊棘和坎坷。可這些,就能讓我為邢璐奪回一些該有的尊嚴?就能讓我為我自己在藍琳麵前挺直腰板兒而增添砝碼嗎?

非也,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像如今我還在處心積慮地為曆史長軸上的那個點煞費苦心,其實早已經物是人非,即使力挽狂瀾,也隻能給自己內心一個懦弱的交代,因為當時,不曾堅強,沒有假如,不能重來。

一天之後,法官立刻開庭。這次社會各界的關注度比以往都要高,各大媒體和各路八卦人士都聞風而來,感覺今天就是蓋棺定論的日子。

我卻心中打鼓,不知道結果將是怎樣。畢竟,在這個權力金錢至上的社會,他們的博弈才是最上檔次的,才是一步走錯全盤皆輸的,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

我們文化中心和法製中心都委派臨時組成的小組前來報到。沒想到這次的場麵很像那次出差時候的發布會,全國各地的媒體都帶著自己的台標搶占最有力的位置。

"這次真像那次新聞發布會啊。"

夢菲這句感歎,讓我心裏的石頭落下了。她的語氣帶著曠古的樂觀,真像我剛來單位時見到她,然後她問我是不是實習的一樣。有時候,現實和曾經的重合,讓人有一種宿命感。這種感覺久久都沒有消退,縈繞於心。或喜或悲,都不那麼重要了。

"嗯,是啊,當時我們……"

我想到了別的,其實不願意再提及那些,或者說很怕再觸碰。有時候記憶就像井裏麵的水,不知道哪天就突然往外冒,冒的時候水泡不大但也讓人看著不舒服。

"我們什麼啊我們,我們當時就是這樣一副驚訝的表情。"

"是啊,現在看來,沒想到除了演藝圈,還會有如此多的媒體和記者。"

我沒有繼續往下想,因為這幾年,在感情方麵的迷失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如果再對那些事情展開暢談,就不知道這次采訪之後會不會像上次一樣,魚水之歡。

風雨之後總會在地麵留下什麼痕跡,大雪一場也不可能永遠無痕。這就是經曆,每個人都要度過的時期,當一切都成過往,當驚歎變成習慣,也許就隻有順水推舟的慣性,沒有開天辟地的勇氣。

看著夢菲,感覺她也回不去那個最初了,性格解放了,歲月的痕跡卻出現了。不知道她最初的夢想實現了多少,奢華的享受又持續了多久。如今已經沒有了當時的驚豔,平凡的生活或許才是真實的。

"夢菲。"

"嗯?"

"你後悔過嗎?"

"後悔?"

"是啊,現在你什麼都沒有了,如果不是我的出現,不是我在你的生活裏橫插一刀,或許你還樂而忘返樂不思蜀呢。"

"樂不思蜀?還無懈可擊呢。你以為玩三國殺啊,真是。"

"可是我記得你說過不想再因為日常生活、起居工作而擔驚受怕了,而如今,你不是又要繼續這樣的生活,繼續失去安全感了嗎?"

"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過去可能因為個人經曆加上社會風氣讓我找不到自我了。哪天真應該給你看看我在大學辯論會時的樣子,我尊重唯物,但不追求物質享受。不知道自己怎麼走上了這樣一條道路,竟然成了我大學時期最看不起的'小三'。知道我當時最看不上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

"就是那些一下課就往校門口跑,然後坐上一輛奔馳而賣笑賣身的。"

一道金光在思維中炸開,這道光是共鳴產生的。如果三年之前我遇上的是夢菲,而不是藍琳,或許我就可以讓她的生命中沒有這段讓自己回想著都唾棄的經曆,或許我會牽著她的手走進婚姻的殿堂。

可我自己又何嚐不在回想著讓我嗤之以鼻的生活。我陪她看電影,在奢華的飯店吃下她用勺子喂我的食物,在床上小心翼翼配合著她的動作。這一切,如果女主角不是夢菲,而是別的我不認識的女人,我一定也會時常對自己的行為作嘔。現在,我可以做到閉口不談,關閉思維。

"估計快結束了,你們兩個過來,一會兒看著機器,我得過去看看有沒有機會問個問題。"

是編導老師,他對我的照顧我都記在心上。一轉眼相處的時間也不少了,他會用自己的工資請我吃大餐,他會在去往外地的路途中把自己的外衣蓋在我的身上,他會因為誰讓我在台裏跑腿而暴怒發飆。

雖然他總遲到早退還嘻嘻哈哈,雖然他總有話直說一針見血,但是這份師長之情,我終身難忘。現在,他又把自己的背影留在了我的瞳孔之中。每次都是這樣,他擠在一大撥的記者中搶著問問題,回來一臉疲憊一身臭汗,但從不和我抱怨,之後在采訪稿上寫上我們倆的名字,讓我在月底也能拿到獎金。

大門一開,一片寂靜。剛才所有的喧囂在刹那間成了浮雲,大家的目光都停留在了法院的門口。第一個走出來的是沈晴馳,難道一切證據都沒有立足點,難道他贏了?我心中立刻出現了很多問號,不知道是不是苗靜那邊出了什麼問題。本想給苗靜打個電話,後來覺得還是再觀察一下。可記者們蜂擁而上,驟然間變得嘈雜,聽也聽不見,看也看不清。

大約一分鍾,陸虎也走了出來,這就很奇怪了。按說兩個人怎麼都能無罪釋放,還是法庭休庭擇日再審?

不過陸虎的表情相對沈晴馳來講是輕鬆得多,他的身邊並沒有藍琳,讓我心中又多了一分疑慮。大批記者圍追堵截,陸虎的私人保鏢在他的周圍,一共四名。他們都是非洲人,戴著墨鏡,穿著西裝,嘴裏喊著什麼,周圍的人卻沒有退去的意思。

陸虎沒有回答任何問題,也沒有什麼表情,徑直地走進了一輛悍馬。而沈晴馳,當我再想尋找他的時候,他已經消失在了眼前所能看見的地方。

我很懷疑這個案子究竟怎麼判的,為什麼雙方都能獲得自由。按說這種對立性極強的案子,定是有一方贏,另一方輸。

"喂?苗靜嗎?你在哪呢?"

"我在單位。"

"你的材料交上去了嗎?"

"交上去了,他們已經介入了這個案子,估計現在已經差不多宣判了,你在哪?"

"我就在法院門口,他們兩個都出來了,看樣子都沒有什麼事兒啊。"

"怎麼可能?你稍等,我去問問情況,一會兒打給你。"

苗靜掛斷了電話,我站在原地。開始懷疑自己先前的想法,或許官官相護的事實是誰也不能推翻的。我開始為陸虎惋惜,他為什麼要因為這個案子苦苦支撐,金元政策在至高無上的權力麵前是沒有什麼勝算的。這一切顛覆計劃的現實就這麼展開了,或許從最初的開始就注定了今天的結局。

兩個小時之後,全國所有的媒體和網絡幾乎都爆出了一組照片。這組照片記錄了沈簫闊與××置地董事長吃飯、桑拿、打高爾夫等等一係列的活動,地點也遍及全國各地的著名度假村、高檔會所,以及一些比較隱秘的地方。

三十分鍾之後,又爆出了一組關於沈簫闊在自己的豪宅被抓時的樣子,沒有狼狽,也沒有悔意,一臉的正氣,好像自己並沒有犯什麼錯誤一樣。

或許他演戲演得多了,也就信以為真,可謂三人成虎。說實話的最大好處就是不擔心自己會在以後穿幫。沈簫闊在官場呼風喚雨,在商界遊刃有餘,卻在良知麵前原形畢露,沒有看清做人的基本準則和社會的正常秩序。

一切違背自然規律的事情都會遭到天譴,這句話更像是一句危言聳聽的教誨,但意思還是值得借鑒的。

我坐在電腦前麵,瀏覽著這些圖片,心中似乎有點愉快,但愉快之上,好像又壓著些許的沉重。由於趙主任現在去向不明,台裏也放假一天,主要領導和製片人去開關於"整風"的大會。我們這些編導也就可以借此機會放鬆一下,去傳說中的"金錢豹"吃飯。

自打來了台裏以後,他們總說金錢豹,在這麼多坎坎坷坷之後,終於如願以償。夢菲或許感觸比我還要深,她坐在我的旁邊,一直吃,不怎麼說話。但眼睛裏多了的是希望,或許她沒有我那麼敏感、那麼多愁。我這個時候還在擔心著周圍的種種,好像還有東西懸在空中。

晚上到家以後,邢璐正在和女兒玩遊戲。看見我回來了,就去做飯。

我坐在沙發上,聽見炒菜的聲音。她並沒有向往常一樣對我說:"回來了,上班累不累?"而是沉默地轉過身徑直地走向了廚房。這個舉動讓我的內心有點空洞,好像就是因為少了這一句話,而缺失了很多安全感。

晚飯的時候,話語也少了很多。我曾很多次找個話題想展開,但是麵對一張沒有什麼表情的臉,隻好作罷。不知道邢璐是不是已經在合計著離開我。

吃過飯之後,我搶著去刷碗。她也沒有像以往一樣和我搶,默默地走到了女兒的床邊。我看不清她帶著怎樣的一種眼神,但我知道她可能絕望了。

有的時候,激烈的爭吵會像核聚變一樣,在瞬間把周圍的一切摧毀,包括感情,包括親情。但冷戰則是在另一個層麵永無止境地折磨著雙方。可能的確是由於我夢中的那一聲"藍琳,別走",讓邢璐徹底感覺到了一種淒涼、害怕。

等我洗完碗,邢璐已經把女兒哄睡著了,然後自己側臥在裏屋的床上,背對著我。我本想走過去,坐在她旁邊和她聊聊天。可現在的我,好像正在經曆著曆史年輪中的巨大變遷,在內心深處動蕩著曾經。

我甚至不敢入睡,麵前的女人已經是自己的合法老婆,無論於情於理,都不該用那把帶著鮮血的利刃在她麵前晃來晃去。我怕夢裏再出現藍琳,再喊出她的名字。

我不想傷害,又猶豫不決。回想邢璐的一句離開,真的可以輕鬆自在沒有顧慮地放手嗎?還是一切都是遐想臆斷的,一旦成真,就會千瘡百孔,悲痛欲絕。

我回想著和邢璐走過來的一路,心中泛著不舍的光輝。從第一次在星巴克看見她,到之前她突然來北京找我,再到我們走到一起。不說曆經多少磨難,酸甜苦辣總是經曆過了不少。現在,我們可能就差一套房子,就可以自豪地說,我們在北京安家落戶啦。可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我才覺得有些事情本身就是鏡花水月,沒有察覺到的裂痕,在暗地裏漸漸擴大。當自己發現海市蜃樓的時候,依然不願意相信。

有人說一段感情要經得住時間的考驗。我歎了一口氣,去冰箱裏麵拿了一瓶科羅娜。時間,時間難道才是所有悲傷之源嗎?一切物是人非都是在時間的流逝中找不到曾經的樣子,一切情不自禁都是在時間的輾轉中不能控製。

而如今,首付還差幾萬塊的時候,我卻動搖了。

家裏的瑣碎總會讓男人的心裏背上很多負擔。在外麵可以獨擋一麵,那是因為沒有感情的交織,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社會裏麵,爭強鬥狠司空見慣。沒有情愫,就可以放手一搏,考慮後果,也可以勇往直前。但是在家庭裏麵,考慮的東西很多很多。在每個小元素都占據一定發言權的時候,不得不顧及所有的層麵,但這樣做的後果就是身心俱疲。

結婚之前,我從來沒考慮過,竟然有如此多的旁枝側節。在我看來,隻是兩個人愛得更深了,更加水乳交融了。不說以後都可以相敬如賓,隻求一個平平安安、長長久久。

曾經最簡單的願望,也在現實社會中被擊碎,沒有痕跡,更沒有碎片。想回首甚至都沒有望眼欲穿的資格,想忘記卻沒有抽刀斷水的勇氣。

人有的時候活著,就是這樣一個混沌的狀態,不能隨心所欲。有人說,混混沌沌其實挺好的,就像說傻人有傻福一樣。心寬體胖也是這個道理吧。眼不見,心不煩。自己想的少了,煩的也就少了。這樣的話,幸福指數仿佛比普通人都偏高,所以有人願意這樣。

但悖論都是在生活中產生的,夢境和現實總是有差距,而且可能隨著自己認知的加深而逐步增多,直到讓人絕望,才會默默地相信。

第二天到單位的時候,夢菲沒有來,我有些擔心。編導老師在安靜的機房裏麵哼歌兒,有點自娛自樂。

我走到他旁邊拍了他一下說:"您唱什麼呢?這麼高興?"

"哈哈,瞎唱,反正現在沒人管。那孫子終於走了。"

我知道他說的孫子是指趙主任,原來在他的壓迫下,所有人都機械地工作。這讓我想起了卓別林的《摩登時代》。現在他離開了,肯定是回不來了。整個節目組的氣氛都變了,我來了這麼久才發現,原來單位不是自己想的那樣死氣沉沉。

隻是夢菲的座位一直空著,我怕出事兒,有點擔心。因為沈晴馳他老爹真的栽了,想自保的話,必定嫁禍於人。說起沈簫闊被捕,我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興奮,隻是覺得惡人有惡報,罪有應得。

可能在未來幾年,北京的房價就可以向人們希望的趨勢發展。當然,我說的人們指的是老百姓,而不是那一小部分人。

中午吃過午飯,萬裏無雲。我撥通了夢菲的號碼,她接了,還好沒事,隻是病了,已經請假了。我還打趣她,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她完全可以泡病假,即使沒病,也沒人敢說什麼。話雖然是這麼說,心裏還是隱隱作痛,我依然在懷疑自己的做法到底對不對。

下班買了點兒水果,就去了夢菲臨時住的房子。這個房子我從來都沒有來過,在北四環以外了。坐地鐵,需要換乘一次。離單位明顯遠了很多,相比原來很不方便。

"你來了。"

她的聲音有些虛弱,臉上也滲出一種蠟黃。白皙的皮膚在病痛的折磨下,有點幹燥。剛進門我就感覺到了這裏的陰冷,可能是沒有陽光照射進來的緣故。我把蘋果放在了客廳的桌子上。如今我再一次審視她的房子,的確有點一落千丈的感覺,估計夢菲適應不了這一室一廳的地下室。

她坐在了臥室的床上,我坐在了她的旁邊,然後問:"住這裏習慣嗎?"其實答案早就在我的心裏。

"還好。"

"怎麼住這裏了?你的工資不是也五千呢嗎?"

"是啊。"她笑笑,接著說,"我要把這幾年別人吃的苦都感受一下,這樣才能讓我覺得生活很幹淨。"

"女孩住地下室不好的,這樣吧,明天我把剩下的錢都還給你,你去租個好房子,這兒也太委屈自己了。"

"不用,那些錢也不是我的,你就別還了。"

我又打量了一下房間,窗子小得可憐。家具什麼的都很陳舊,帶著一種腐爛的味道。牆角還有蜘蛛網的痕跡,暴露在外麵的水管也都起了皮。我真沒想到夢菲可以把自己安置在這樣一個環境裏麵。看來她的本質根本就不是享受物欲的人,而是我最初見到她的那個樣子。

我去廚房給她洗了一個蘋果,走進水池的時候就聞到了一股什麼東西餿了的味道。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心裏很別扭,然後把蘋果遞給她,她咬了一口,放在了一邊。

"蘋果不能放,該氧化了。"

"我沒什麼胃口,嘴裏都是苦的。"

"吃藥了嗎?"

"嗯。"

我看了看表,已經快七點了。如果現在還不回家,不知道晚上又是怎樣的冷戰。有些事情該麵對的時候還是必須麵對的,不然隨著時間的流逝,問題隻能積攢到不能承受的地步。

"夢菲,我該回去了,你照顧好自己。"我拍了拍她的頭,她的目光裏麵有種不舍的情愫在泛濫。或許她現在感覺到了幹澀的孤單,那種在成長過程中必須經曆的、可是她還沒有經曆的。

我臨出門的時候,聽到她說:"不要走,好嗎?"

可是我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帶著疲倦的眷戀,離開了這個地下一層的小房子。

從樓梯口出來的時候,重見天日。我在裏麵也就三十多分鍾,就已經被那種潮濕、昏暗和略顯擁擠的小房子憋得透不過氣來。房價的瘋長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畢竟,它不但關係著親情、友情、愛情,還聯係著生活、起居,現在我發現它竟然和心理的成長也有不可脫離的幹係。或許我隻是後知後覺,不然不會失去,那永遠都無法挽回的曾經。

再次麵對邢璐,不知道從何說起,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像我們之間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將空氣凝結成霜,冰冷到誰都不敢觸碰,哪怕隻是用指尖,無聲,無情。

我進屋之後,她已經不會像從前一樣,幫我把包拿進裏屋,也不會問候我一句累不累,餓不餓。她甚至已經忽略了我的存在,好像我隻是一次空氣的流動。

她在女兒的小床旁邊,看著女兒,目不轉睛的。我突然感覺我走上了別人的生活,走上了一個普通到令人發指、平淡卻不熟悉的生活。

看著房間裏麵的布置,少了一些溫馨。淩亂帶來的觸感,沒有多少歡愉。她好像已經不是那個看什麼都新鮮,要把房屋整理到別具一格的女孩。而我,也不是那個用心刻畫激情水墨畫的雙魚座男生。一切都漸行漸遠,我看著如今的生活,覺得有些陌生。我也對自己的生活失去了控製,在物欲的社會裏麵拖著疲憊的身軀穿梭於一個又一個地點,機械沒有情感。然後對生活精打細算,在一張張白紙上寫下自己的賬單,寫下買房的進程已經完成了多少。

腦袋裏突然閃出了一個畫麵,畫麵的正中是一座海濱別墅。它擁有美麗的落地窗戶,它擁有全自動的家電,它擁有配套的遊泳池和停車場。但是屋裏卻是一個一臉疲態沒有精氣神兒的人,兩個眼睛滲出血絲,弓著身子,欲哭無淚。這是一幅何等格格不入的畫麵,可現在,就在我的腦海浮現。

我又一次懷疑自己選擇的道路到底正不正確,每次都可以給自己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後穿著道貌岸然的風衣去說服別人。結果,在黑夜來臨的時候,捫心自問,卻沒有答案。

吃過飯後,邢璐沒有在客廳看電視,而是在臥室開著昏暗的台燈看書,甚至沒有給我一個表情,哪怕是一點兒目光。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如坐針氈。全身好像沾滿了粘稠而並不光滑的液體,堵塞了我所有的毛孔,以致我感覺呼吸不那麼自在。本想說什麼,看著她的背影,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其實我覺得,我們並沒有走上那條不歸的陌路。可能是她太過敏感,也可能是我真的見異思遷移情別戀。在物欲的社會,感情層次會不知不覺地放慢綻放的腳步,沒有抽刀斷水的暢快,更沒有鋪天蓋地的唯美。留下一個不能懸崖勒馬漸行漸遠的背影,挽回,或者不挽回,結果就在那裏。

緊張的氣氛持續著,我沒有理由也沒有工具打破這道像水構成的沉默。關掉電視,本想去拿一瓶啤酒,後來又放棄了這個念頭。去裏屋拿被子,準備在沙發上湊合一宿。

剛剛進屋,看見兩個旅行箱並排站在床的旁邊,我立刻回憶起了邢璐剛來時候的樣子。現在想想,有點諷刺。那個讓我神魂顛倒的辣妹,如今,我們成了相交線,可能從今以後,分道揚鑣。

"真的要走?"我轉頭看向邢璐,雖然她閉著眼睛,但我知道她並沒有睡著。

"嗯。"

"為什麼?"

"因為你。"

我有點惱火,我們的對話現在隻能停留在小學的水平如此簡單嗎?但我又不能遷怒於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因為心裏有一隻叫"愧疚"的大蟲,每天正在蠶食著我的心靈。

本想說一些挽回的話,讓事態朝著正常的方向發展。畢竟我們已經領證,我們已經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我們即將有屬於自己的房子。現在分開,橡皮筋隻會崩到後放手的那個,肯定的結局就是兩敗俱傷,宛如釜底抽薪般讓人心碎。

可另一方麵,兩個人之間如果沒有感情,那軀殼般的生活,離行屍走肉沒有什麼區別。那真的是純粹的物欲生活,為了婚姻而婚姻,就像很多人為了房子而房子一樣。

一路走來,已經種滿了一片西瓜,現在該收獲了,卻失去了原本的東西。大案已經告一段落,房價的走勢平緩甚至下降,後院起火卻一發不可收拾。魏天豪啊魏天豪,你懂什麼叫顧此失彼嗎?你懂什麼叫丟了西瓜揀芝麻嗎?你懂什麼叫狗熊掰棒子嗎?

一句句諺語俚語俏皮話像飛蛾一樣在心中亂躥,卻拿不出一個解決的辦法。

我看著她,嘴唇動了動,沒有聲音。都說體溫的傳遞可以拉近兩個人內心的距離,我就姑且再相信一次。於是坐在了邢璐的旁邊,剛想抱她,卻被她閃開了。我感覺到了自尊心的一次呐喊,充滿怒氣。

於是沒有勇氣再次嚐試,隻是聲音很低地說:"不要走,行嗎?"

她看著我的時候,已經兩眼全是淚。但是她還是咬著自己的嘴唇,使勁地搖搖頭,然後看著我,幾秒:"求你一件事兒可以嗎?"

"求我?"

"嗯。"

"說。"

"把女兒給我吧,沒了你,我不能再沒有她了。"

我突然感覺自己是一個十足的混蛋,可是這件事情又不是"苦海無涯,回頭是岸"那麼簡單。隱約能感覺到她還愛我,或許她的決絕,是因為她已經感覺不到我的愛。

這種中國式婚姻的悲劇,可能已經在各個角落發生。這已經不是男人和女人思維不同的原因,而是一種情欲和物質交織在一起不能分清的緣故。在當今這個社會,地位、金錢、門當戶對,都對冥冥中的緣分發起了挑戰。愛情的清白之軀也已經斑痕累累,最終留下的,是白骨皚皚,是屍橫遍野。那些被愛情重傷的靈魂們流離失所,沒有一個可靠的歸屬。

這一連串的反應,帶來一個安全感缺失的社會。麵對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孩,我如果還有良知,我就該答應她。可是麵對清心,這個可愛的小女兒,我又怎能輕易放手。

一個悖論在心中油然而生,像個蜘蛛網一樣牢牢地拴住了我正在收縮的心髒。如果她們離開了,我是否會變得一無所有呢?我是否像剛走出大學校門的畢業生呢?其實不然,得到了再失去,和從來沒有得到有本質上的不同。那種歇斯底裏的差別,體會了才會知道。

我濕著眼睛,點頭默許,然後離開臥室,在客廳的沙發上體會著失去的痛苦。也許這個時候,多少快樂的回憶,多少銷魂的曾經,都換不回一點慰藉。無數感情的聚點在心裏磨刀霍霍,準備拚死廝殺,而那所有的疼都實實在在地打在我的內心。

我好像睡了過去,但潛意識還沒有平靜,噩夢隨處都是,在腦海,在夢境,在靈魂,在意識裏麵。淩晨我就驚醒,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陽台,看著這個時候的北京。

我一眼望去,全身的毛孔都在掙紮,這個黑暗到有點可怕的大家夥,真的是北京嗎?天上沒有了星星的點點光芒,地上也黑漆漆一片沒有生氣。好久我才反應過來,這個小區從來都是這個樣子。在北京繁華的背後,還有這樣一個角落,陰冷、潮濕。我想起了夢菲的住處,好像身臨其境一樣。難道明天該去找她嗎?我已經沒有思考的能力和暢想的空間,一切思緒在淩亂中黑壓壓一片。

一個月之後,我疲憊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現在是孑然一身,沒有任何可以照顧的對象,牽掛卻從來都沒有停止。都說分開了的思念不是思念,是犯賤。但縱觀曆史,有多少人都在執迷不悟地犯賤呢?這種犯賤,是一種帶著鮮血的釋懷,能稀釋痛苦,更能自我安慰。

回想用紅色的小本本,換了個綠色小本本的時候,不是簡單地以物換物,那情感的牽連帶出的神傷,好像所有的快樂都在腦海一一浮現,隻是沒有了顏色,除了黑和白。這對比強烈的兩種顏色詮釋著空間和時間都十分傷感的氣氛是何等讓人窒息。可是邢璐之前對我說,每次她的腦海裏麵想到我睡覺的時候想著的是藍琳,甚至和她做愛時想著的是藍琳時,說服自己都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揮刀斷情比優柔寡斷讓她好受些。哪怕她以後什麼都要靠自己,哪怕她因為失去處女之身沒人接納,哪怕女兒每次問她"爸爸到哪去了,為什麼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就自己的爸爸不在"時,她都用一種哽咽來回答。她也不想讓自己對愛情痛恨,對幸福疏遠,因為她覺得失去愛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相信愛和失去再愛的能力。所以她走了,一個背影,沒有回聲。我本來想還給夢菲的錢給了邢璐,把我自己的存款也都給了邢璐,這樣好像一個柔軟的慰藉讓我覺得踏實。可是在她走的日子裏,我都沒有如願,心田好像盛開了什麼有毒的植物,迷惑著我,誘惑著我。

我感覺自己好像走在了一個三岔路口,但不能回頭。邢璐已經離開了,猶如切膚之痛不能挽回。藍琳也已經嫁給了陸虎,我是不是該了結了這段兄弟之間的搶奪呢?一個邪惡的念頭在我的腦海浮現,我想幹掉陸虎,因為他我失去了太多太多。

他好像斜插在我生命血脈裏麵一把鋒利無比的大刀,我雖然看清麵目,卻不能閃開,也無力抵抗。我的腦海裏一遍遍浮現著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陸虎從來都像一個大哥一樣出現,然後架起一層無堅不摧的魄力籠罩在我的身上,讓我刀槍不入,即使麵對富二代,即使麵對官二代。

而現在,堡壘果然從內部被攻陷了,這種仇恨在時間的流逝中好像滾雪球一樣,不一樣的就是溫度,雪球是冰冷的,而我的仇恨卻在不經意間燃燒著。

可麵對他,我就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沒有抗衡的籌碼,更沒有挑戰的勇氣。天壤之別,或許隻是天太高大,太自信,隻能一味地委曲求全,否則會是另一番情景。我攥緊拳頭回想著點點滴滴,覺得一切都是財富的懸殊。如果我很早就看清這一點,或許在北京飯店的前一個晚上,就已經釋然。

錯在我?一切又像龍卷風一樣吹回到了那個為了房子而糾結的時刻。我越想越頭痛,隻好用科羅娜緩解這種幹澀的痛楚,好像皮開肉綻一樣。

拿著一瓶科羅娜,我走在小區門口的街道上,第一次這樣沒有目的,沒有過程,隻是機械地邁步,目光黯淡。可生活中充滿的意外有時候讓人欣喜,有時候又讓人彷徨。或許下一個轉角,就踉蹌跌倒,或者飛入雲端。

在一個丁字路口,我看見了熟悉的身影,是沈晴馳和李傑。在北京這個繁華的地方,一切時尚的元素彙集於城市的各個角落。可他們,格格不入的表情讓人感到了一股冰封的寒氣。李傑手裏拿著一個箱子,看著像鈔票,或者……

其實我早該想到他們兩個有著盤根錯節的關係,不光是因為夢菲。他們的身影讓我想到了CS裏麵的3號匪,像雪地裏麵的點點汙垢。方枘圓鑿,與這個社會有太多的不一樣。我關注著他們,可他們沒看到我,隻是充滿仇恨地注視著前麵的街道,也就是我右手邊的。

十幾分鍾過去了,我就站在原地。周圍沒有什麼建築物,人流也不多。可他們的目光不曾閃過,就在那路口處聚集。眼睛裏有些看不清的迷霧,我判斷著他們的動機,排斥著身體裏麵酒精的擴散。

他們好像在商量著什麼,然後驚人的一幕發生了。就在首都北京的一個交通路口,他們打開箱子,看了看表,然後拿出了一把P90,沒錯,就是CS裏麵的B33,P90。我懷疑著自己的眼睛,突然覺得他們的行動有些難以置信。他們的目標不會是報複陸虎吧,那藍琳……

但內心另一種畸形的感情在譏笑,因為那個男人我痛恨著,因為那個女人也不屬於我。我的生活就是被他們給攪亂的,回不去了。

忽然想到了從前,想到了我們在一起的日子,想到了最初的開始。命運的安排是不能抵抗還是不敢抵抗呢?現在房價好像命運的爪牙一樣左右著各種人的命運。或喜或悲,不明不白,最後支離破碎,淚流滿麵。

我全身開始充盈著甜,是甘甜。從內心深處擴散開來,在每個細胞的細胞質裏綻放。回憶裏麵我們都笑著,但為什麼現實我們都笑不出來呢?

沒等這個問題的答案出現在我的麵前,熟悉的車子就從右手邊進入眼簾。我知道了這次狹路相逢預示著什麼,我想衝過去阻止卻為時已晚。

在人們的驚呼中,讓子彈多飛一會兒?並沒有飛多久,全部射在了陸虎的車上。車子一個急刹車,準備掉頭。可子彈的速度又怎堪一個風馳電掣!陸虎右轉彎的時候,我看得清楚,子彈穿過了他的頭顱。

幾秒之後,我準備衝過去的時候,警察來了,一隊警車足足有將近二十輛呼嘯而來。在左麵的道路上排成一排,不放過一個縫隙。但他們還是晚了一步,沒有救人成功。李傑和沈晴馳在抵抗,在咆哮,在大笑,肆無忌憚。就在他們這樣的笑聲中,被警察射中要害,然後站了幾秒,躺在了地上。

我的大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看著警察查看陸虎的車,然後第一個拉開車門的人搖了搖頭。我知道大概是怎樣的情景,但在車的另一邊,藍琳捂著右胳膊上麵的傷口,自己下了車。我的神經驟然間被刺激了一下,然後跑過去,像一個瘋子。

在這短短的十幾米,好像世界無聲了。我聽不見任何的聲音,隻是淡淡的淚水,在我的臉頰蒸發、吸熱。當我看到藍琳的時候,她含著淚。

"藍琳!"我甚至都沒有顧及她身上的傷口,然後抱著她,緊緊地。這時候情愫的迸濺好像經過了石化和風化,一點一滴都帶著十足的滄桑感和宿命感。體溫的交叉讓兩顆心的距離瞬間拉近,然後緊靠。我感覺到了她的力量,她雙臂用力地抱我。這個力量有著顫抖,我知道她是嚇壞了。

"阿豪!你什麼都不知道,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她哭了,哭聲歇斯底裏,響徹人間。

而我,隻是靜靜地抱著她。

她咆哮著,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心中可能還有些許對陸虎的怨恨,但是對藍琳,已經釋懷,現在愛的種子在這個險象環生的境地裏又一次生根發芽。

我回頭看了看陸虎,他就這樣離開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的我突然傷心起來,然後撲在了陸虎的身上,但那厚重的身軀已經相比我的溫度有所下降。一秒之後被警察強行拉開,雖然我掙紮著。我永遠都不能釋懷,因為我本來可以救他,我堅信我可以救他的!

"陸虎!都是我不好!"

這時候,天上下起了雨,警察抓緊時間拍照,取證。這冰涼的雨水打在我的臉上,有種苦澀的疼在殆盡,深入肌膚,直刺心髒。我的淚水混雜著雨水往領口裏麵灌,藍琳在旁邊拉我離開,可我真的是一步都走不動了。我累了,乏了,哭了,悔了。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竟然如此慘淡,不光被房價弄得粉身碎骨,就連自己的兄弟都不能寬容,哪怕隻是讓他留住生命。

我又想到了我對邢璐說的那句:"不要走,好嗎?"然後自己默默地念著。這次是為我的摯友,陸虎。我現在甚至可以忘記他做過的一切,隻求他能起死回生。可除了枉然,什麼都沒有。我最後大嚷了一句:"不要走,好嗎?"可是他沒有回答,一個眼神都沒有給我。隻是寂靜,讓我聽見雨聲,那麼無助。

我回想著從前的事情,我們一起吃飯,一起買東西,一起喝酒,聊未來。當時我真的把他當做我的大哥、摯友。他幫我教訓李傑,他……

我的淚水沒有停歇的理由,在劇烈發抖的身體裏,蘊藏著無限悲傷的元素,我躲不掉,甚至不願意躲,我隻想默默接受,讓自己承擔,讓良心姑且能好受一些!

End

如果還留下什麼,不是房子,那是愛情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床邊是藍琳。她穿著很普通的衣服,坐在我的旁邊。整個房間顯得莊重,視線模糊卻暫且可以聚光。

我想用很低很微弱的聲音喊一聲她的名字,可怎麼也喊不出來,隻有一個口型:"藍琳……"

她伸過手放在了我的額頭上,就在這一刻,我感覺她又回來了。

"你醒了?已經睡了兩天了,我摸摸還燒不燒?"然後便是一個微笑,拿過來一個削好的梨,"已經不燒了,把這個吃了吧。"我又看了看藍琳,我發現她真的很美。或許我可以忘記過去的一切,然後重新愛上她。

我接過梨,卻沒有吃,拿在手裏,有點冰冰的感覺。我突然想起了見到陸虎的最後一麵,那身上溫度的陡然下降,回憶他的臉,好像要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我怎麼都無法釋懷,好像我們走到了奈何橋,我卻一腳把他踹下河,讓他不能轉世一樣。罪孽的感覺在慢慢沉重,好像很多吸血的蟲密密麻麻布滿全身。鼻息有點急促,我皺起了眉頭,不知道現在悔恨到底還有什麼用。為什麼你魏天豪就不能心胸開闊一點?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古訓都怎麼聽的,做人都是怎麼學的。我突然有一個衝動,想把自己扼殺在生命的前進中,這樣才能躲開人世間的紛紛擾擾。我絕望地用力閉上眼睛,不想再看這個世界一秒。

"你還是很困嗎?如果困就再休息一會兒。"

藍琳並沒有發現我的感情變化,還在繼續我們的對話。看我沒有睜開眼睛,她就離開了房間。把我自己留在了這個空曠而陌生的環境裏心傷。

潛意識裏,水深火熱,我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直到被藍琳的聲音喚醒。"出來吃飯啦。"她隻是把門打開,喊了一聲。

晚飯很豐盛,卻讓我有些痛苦。看著這曾經夢中的情景,感覺上蒼和我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那夢境和現實的重合,給人心曠神怡的感覺。但我經曆了太多與其相悖的事情,所以以為這是夢,太美的夢。但結果或許還不錯,破鏡重圓嗎?破鏡重圓留下的不都是裂痕嗎?

"先吃飯吧。"藍琳遞給我一副碗筷。

"都是你做的?"

"嗯,有些倉促,就去超市買了這些材料,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這句話讓我感覺有點陌生,按說她做的飯怎麼會不合我的胃口呢?可這種規格這種色香味俱全的水平,應該不會出自藍琳之手,看來在豪門之中,廚藝還是相當重要。

晚餐很安靜,可能我們都不知道這次意外的見麵到底該先說些什麼,都覺得說了錯話就會相當尷尬,所以就這樣沉默著。晚餐快結束的時候,藍琳把筷子放下,並沒有示意要收拾碗筷,而是告訴了我一個我怎麼也想不到的真相。

她喝了酒杯裏麵最後的一口紅酒說:"你知道嗎?"

"什麼?"

"我和陸虎並沒有結婚。"

"什麼?!"我以為我聽錯了,這怎麼可能?這完全和我內心想的差著十萬八千裏。最初的設想難道錯了?

"嗯,我想了很久,但還是想和你說說一切,因為我不想對你再有任何的隱瞞。"她很堅決。

於是我示意她繼續說。

"事情是這樣的,那次我媽病了,確實是陸虎拿的錢。但是他太了解你了,因為他知道從他那裏拿錢你也會感覺自卑。因為你要強,你不能接受這種莫名的恩惠,何況對於我。你就會給自己無形的壓力,越來越大。加上房價的飛漲,這個包袱同樣會在你的身上。可他相信你的天賦,他相信你一定可以飛黃騰達。但前提是,你必須身輕如燕,不然就會如履薄冰,寸步難行。"

她看看我,可能想知道我的想法。可我沒有任何反應,我早就被這些話震驚了,小心翼翼地咽了一口唾沫,生怕這是一場夢,唾液經過呼吸道發出的聲音會把這個唯美的夢驚醒。

"其實我也了解你,可是並沒有他那麼透徹。他說男人在外自尊第一位,我作為女性,對這些理解得不深刻。還記得我有一段時間和你聯係很少嗎?就在我媽病了的時候。那是因為他在說服我,讓我理解你,體諒你。可最後我看到的還是一個消沉的你,我隻能又去求助他。因為他既有財力,也有對你超乎常人的考慮。所以他讓我離開你,可他並沒有占有我。我們就在暗中觀察你的點點滴滴,覺得這個案子是個回歸的好機會。可是你竟然已經結婚了,有了女兒。我的憐憫之心泛濫,我不想再次接近你,因為我會毀掉你親手築起的幸福城堡。當時我很矛盾,卻又不想放棄,你了解我的,隻要我想得到,我不會放棄。這次官司幾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陸虎還是毅然選擇了回京,因為他知道這是一個契機。"

她哽咽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我示意她給我也倒一杯,我們碰杯,一飲而盡。

然後她接著說:"當官司勝利的時候,就是陸虎眼中我們重逢的時候,可他卻接到了恐嚇電話。他感覺到了事態很難控製,有人想魚死網破。可他竟然告訴我,他可以擺平。出事的那一天,他有些不同尋常,開車注意力不集中,左顧右盼。當他感覺到有人要殺我們的時候,向右猛拐,同時讓我趴下,自己迎著子彈的方向,就這樣,他中彈了,而我隻是擦傷。"

我的腦海想起了當時的情景,的確,向右拐的話,副駕駛上麵的人,得救的機會是最大的。我的眼睛立刻濕潤了,可我覺得自己不配流淚,因為自己一直都是在一個桎梏的死結裏麵生存。

"我懂了,你別說了好不好?"

藍琳沒有回答,隻是走過來抱著我。我感覺著她的體溫,情緒才稍微穩定。得到愛情的喜悅瞬間被衝淡了不少,我顫抖著……

在那以後,我們搬出了陸虎的家,然後找了個普通的兩室一廳住下了。可是情緒的波動時常讓我難以入睡,徹夜難眠。陸虎的影子經常交織於各種色彩,更多的是紅色,不對,是血色。好像我親手殺了他一樣的內疚,曆史年輪的輾轉竟然沒有碾碎記憶的屏障,思緒飛翔在黑暗的天空,沒有閃電,也沒有雷聲。靈魂深處長滿了綠綠的苔蘚,我卻不敢涉足其中,太滑,怕失足。每次顫抖,每次害怕,都有藍琳並不寬厚的臂膀,但那熟悉的溫度,熟悉的體香,已經足以壓驚,讓人幸福。

兩周過去了,我就一直處於一種波動的狀態。好像在一個顛簸的山路行駛,不知道下一個轉角是怎樣的境地。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真的找不到光明。每當我看到有關房價的新政,每當我看到房價的下跌,我甚至都想到陸虎那種欲言又止卻最終沒有說出來話的臉,我都感覺這些都是用他的身軀肉體換來的。我迷失在了一個感情的湍急漩渦之中,眩暈而找不到方向。

夢境中,陸虎好像在說著什麼,可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我卻聽不見。

一個月之後,我接到了一個包裹,發信人是陸虎。接到包裹,我的瞳孔放大了幾倍,難道一切都是夢,還能回到最初涅■產生的時刻?難道是我自己的精神錯亂牽引著我走向了時間的黑洞而不能走出來?我心中產生了無數的問號,掐自己一下,感覺生疼。又核對了很多次發件人和收件人,發件時間也是陸虎死前的一天,我知道,這不是夢,是事實。

打開包裹,裏麵是一把鑰匙和一個購房合同。我拿著合同給藍琳看,然後我們一起按照上麵的地址找到了這個房子的所在地。

在路上,我就感覺到了對這條路的熟悉,這種感覺好像重溫著自己的曾經。每一個轉彎,每一個街道都那麼熟悉。當我看到了這個房子的時候……

我的內心防線瞬間轟然倒塌了,我回想自己曾經對他的看法,那種褻瀆好像對《聖經》的不屑。因為這個房子,就是當初我給藍琳買的!

裏麵還有一封信:

阿豪,原諒我的離開。

當你接到這封信的時候,我肯定已經離開了你們。

已經沒有辦法再和你們去唱歌,吃飯;沒有辦法再和你們去打球,滑冰。原諒我,一直對你隱瞞了所有,我隻希望你能展翅高飛。我曾經懷疑過你,感覺你是想利用我的錢才和我成為朋友,因為我身邊這樣的人太多太多,但後來我發現,你不是。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我尋找一生之中的摯友,最後我發現,就是你,魏天豪。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開心,我並沒有因為你是一個普通人,沒有和我一樣的家境就有什麼想法。

你隻是一個單純的大男孩,有點缺乏自信,有點憂心忡忡。或許你該對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上心,而不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不巧,跟你賣弄文學了,其實你該學習的就是這些。

我看出了你對藍琳的愛,我也知道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不是有句話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這你比我背得熟,我不多說。你要經曆自己的人生,我智力不夠,隻能想出如此下策。可想再回到你的身邊,卻沒有機會。這個官司本來以勝利收場我很高興,但是他們有的是權力,如果我不付出,以後你們肯定還會遭遇不測。所以作為你的老大哥,我義不容辭。

這封信我不能說太多,因為如果被他人盜取,對你們不利。這個房子是給你們的禮物,就是你當時買的,後來它再次被出售時,我就買了下來,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我已經按照最好的標準把它裝修翻新,希望你們可以快樂地生活下去。

有你真好,你一定要快樂。忘記過去,忘記所有該忘記的事情,原諒我,天豪。

你的老大哥:陸虎

我看過信,不知道該做什麼,內心已經痛苦到麻木,可大哥讓我一定快樂,我怎能不照辦……

三天不吃不喝,獨自麵對心靈的獨白,讓我知道了陸虎嘴裏王國維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能消沉?我怎麼能失去熱情?我到頭來還是一個普通人,我沒有理由這樣任性地隨心所欲,因為如果這樣,大哥不就白死了嗎?

第四天我走出了房間,看見藍琳,她紅著眼睛坐在客廳。

"藍琳,對不起。"我走過去抱抱她。她哭了,我沒有問原因,因為我覺得,有的時候,釋懷是無聲的。

於是我們一起走在西單的街頭,看著來往的人群。在恍惚中,有一個人影,寬厚的背影,是陸虎。可陽光刺眼,我看不太清。本想告訴藍琳,讓我們一同追尋,可又想想,沒有必要。可能那就是大哥給我的一次精神寄托,苦苦追尋或許真的沒有結果。

這次我真笑了,我覺得自己的生命又回到了一個原點,但不管怎樣,迎風走過。這溫暖的風,這可愛的北京,還有什麼要奢望的呢?我會好好地生活下去,即使荊棘滿地,或者困難重重,我都要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

因為隻有這樣,才有意義。因為隻有這樣,才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