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踩足了油門,在四環路上兜了一圈,送我到了剛才的小區門口。
"那就這麼著吧,有信兒了姐就給你電話。"
"好,謝謝了夢菲。"
"說這話幹嘛?誠心不想讓姐管是不是?"
"不是不是啦。"我從車子裏麵走了出來,然後看著她的紅色寶馬揚長而去。看著BMW的背影,我甚至感受到了那種自帶的高貴。這就是一種態度,平時嗤之以鼻,到了這個時候還是充滿羨慕,希望自己也占有。這種微妙的心理作用,有時候就是左右著人們情緒的重要原因。我回想著剛才說的話,可能早就已經被夢菲識破了,隻是她不想捅破窗戶紙而已。
回想在單位的時候,她就教過我一些基本的公關注意事項。在別人說謊被你看穿的時候,你要是揭穿,必定槍打出頭鳥,這樣別人會記住你一輩子,當然是咬牙切齒地記住。剛才可能就是她給我留的麵子,是怕我恨她?
估計是她的另一句話,男人的自尊就像女人的容顏一樣,一旦玷汙,這個梁子就算解不開了。雖說解鈴還須係鈴人,在這個麵前,都是浮雲。
回到家裏,邢璐側臥在沙發上看電視。見我回來,坐了起來。
"怎麼樣了?"
"等消息吧,估計有戲。"
"呼,終於有房子住了。那我去睡了,有你這句話就踏實了。"
邢璐肯定早就困了,一天都處於惆悵的狀態,這樣下去離抑鬱症就不遠了。她甚至都沒有讓我去裏屋睡覺,而是自己走了進去,還把門半關上了。
我坐在了剛才她躺的位置,滿腦子依然是房子。突然發現手機上有未接來電,拿起來一看,不禁打了一個冷戰,是李傑。這個掃把星每次找我都沒有好事兒。是剛剛打來的,估計是上次他父親請我吃飯的事兒還沒有個子醜寅卯,他爹已經失去耐心了。
天啊,明天還要上班,這種緊迫感已經將近一年沒有過了。回想起剛工作的時候,才叫分身乏術呢。
在位於北四環邊上的一個小烤翅店裏麵。我、王晨、鄭明明和張昕琪四個人坐在靠角落的一張桌子旁邊,喝著啤酒,閑聊著。
畢業已經兩個多月了,我們沒有一個人找到工作。除了昕琪,他由於被李傑的大舅舅開除,隻能在一家修車廠工作,收入還算不錯的。其實我打心眼兒裏替他高興,怎麼著也算個因禍得福吧。可自己的處境就不怎麼好了,工作什麼的沒找到,父母給的錢也都快用光了。從眼神裏,我也看出了王晨和明明的不順心。
明明從兜裏拿出了一盒中南海,點兒八的,然後依次給我們幾個一人一根:"喏。"
看到這個中南海的盒子,真不像鄭明明的做派。我忍不住打趣他:"哎喲喂,中華呢?"
"別提了,本來就找不到工作,再拿個中華去裝蛋,更沒戲了就。"
哈哈,明明那可憐無辜的表情逗得我們幾個都笑了。
笑歸笑,心裏還是有些辛酸的,不知道我們這幾個名牌大學畢業的,到底有什麼用。我看看王晨,他在低頭吃東西。其實從畢業到現在,估計我們幾個過的日子都差不多。
"大家都沒有進展?"
明明看看我說:"那你呢?"
"我?工資沒超過兩千五的,怎麼幹啊?想當年高考費了勁了,削尖腦袋考上大學,到頭來,竟然混成了這個結果。"
"沒辦法。"王晨也搖搖頭。
昕琪喝了一口啤酒說:"這麼說,我還要感謝李傑的舅舅去了?"
我們笑了笑,的確,命運弄人。當時最擔心的就是昕琪了,誰知道人家現在混得最好。
現在的感覺和在校園裏麵的確是不一樣了,無形的壓力在肩頭越來越重,而減輕重量的機會卻很少。
"那你說我們就這樣被這個社會排擠出去了?你們說《奮鬥》裏麵那些人怎麼都那麼成功?"我突然想起了電視劇《奮鬥》。
"你說誰?陸濤嗎?那他媽還不是靠他那個有錢的爸?"王晨的語氣明顯對陸濤有很大的敵意,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咬牙切齒中看完的電視劇。其實以我們的角度看,而不是以觀眾角度看,的確夠讓人嫉妒的。
明明點頭表示讚同。更何況,他們倒騰的都是房子,都是我們踮起腳尖也看不到的東西。"那你說其他人不也都找到幸福了嗎?而且人家都挺有錢的,感覺在那裏錢很好賺啊。"
我喝完了自己的啤酒說:"服務員,再來5瓶吧。"然後轉過頭說,"誰讓那是電視劇呢?人家可能付出努力的那段沒有演出來,還有可能就是一種憧憬。電視劇不都要積極向上嗎?越真實,越不能拿到桌麵上來說,這就是現狀。要保持樂觀向上的態度和不扭曲的人生觀。記得前幾天有些專家說烏鴉不反哺,其實都是騙人的。又有人說了,反不反哺不重要,重要的是給孩子希望,用烏鴉教育我們的下一代,這樣他們才會茁壯成長。我覺得這簡直是自相矛盾,這就是把東西分級分得太極端了。既然拿到桌麵上,不如真知灼見,開誠布公,這樣隱瞞欺騙,能換來會反哺,或者說孝順的孩子嗎?"
等我說完這一大段話,除了口渴以外,感覺他們的眼神已經不對了,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臉上,表情還都特怪異。
"原來大神是您?神馬都是浮雲……"明明用一種很欠揍的語氣看著我,慢慢地說。
接下來的時間,我就成了調侃對象。好像所有憤青的表現都可以在我的身上完美地體現出來。我也沒有多說什麼反駁的話,在我內心裏,確實有著一種憤青的氣勢,可能隻是時運不濟,被逼的。
酒足飯飽之後,昕琪在我們之前結了賬,然後壞壞地顯擺了一下他錢包裏麵厚厚的一遝錢,都是粉的。
"出門你丫就該讓人劫了!"王晨不忘調侃一句。
之後昕琪開著自己的摩托離開了我們,他下午還有活兒。剩下我們三個真正的無業遊民在飯店門口東張西望。
"這回真剩仨胡同串子了,幹嘛去?"明明又點了一根煙。
王晨看了看表,然後說:"找地方坐會兒唄,要去去我家吧?我家今天沒人。"
"行,走著。"明明吐了一口煙說。
我們幾個就在小飯館門口的車站坐車,車上沒座位,倒是也不擠。我看著窗外的景色,都是倒著流逝的,速度忽快忽慢,好像人生的起起伏伏。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迎來一個轉機,哪怕很小,也別都是劈頭蓋臉的不走運。
王晨家所在的小區,已經麵目全非了。雖然他家住的樓也就剛建不久,大約2003年或者2004年建的,但在小區裏麵還是屬於比較老的樓了。小區能拆的地方都拆了,原來我們在一起玩的球場什麼的,健身器材什麼的都不見了蹤影。多了一個巨大的停車場,還有一個吃飯的區域,裏麵大約有十家餐廳。
而原來從小區門口到他家也就一兩分鍾,現在這個路啊,真曲折。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回想起這句話的時候,也難免為魯迅先生悲傷。他肯定不知道在他說出這話之後,竟然有人故意反其道而為之。人家的理念是地上必須有路,路越多顯得設計者越有才華,房價才能炒得高。不過這人造迷宮真是值得商榷,老人們的腦子已經不太好用,這麼折騰,趁早迷路。
真是曆經九轉十八彎,這個程度堪比九九八十一難了都。電梯還都隻開一邊,也不知道物業怎麼想的,省電也沒有這麼省的。當初買房子的時候可沒說少交一半物業費,更別說房價打個折什麼的了,現在什麼都能打折,隻有房價不能打折。
為什麼呢?說來簡單,引用我們數學老師的一句話:"不打折其實已經打折了,因為房價和時間的流逝成正比,你現在買下來,就等於第二天買房價格的多少折了。所以啊,別奢求了,趕緊買,一直打折的事情,縱觀曆史也隻有現在的北京才有了。"
調侃的意味十足,但仔細想想,又怎麼能否定他的幽默呢。
到了王晨家,他給我們拿了飲料,然後就坐在他家客廳的沙發上。記得以前我和王晨就是考完試坐在這裏看NBA。可是那個時候,看NBA就是單純地看NBA,哪有那麼多浮雲,真是浮雲遮慧眼。現在想看看NBA都難,人家說了,必須叫什麼美國籃球職業聯賽,簡稱美職聯。聽著就好像一個怪胎的名字。唉,不說弄巧成拙吧,或許是我們這些人不懂得領導的心思。
王晨打開了自己麵前的飲料,然後喝了一大口說:"我們必須要想想辦法了,這樣的處境離我們的夢想太遠了。"
一旁的明明說:"夢想?就咱們也配談夢想?現在這個時代,隻有官二代、富二代、房地產、漂亮妞兒才能談夢想。我們的夢想?早碎在別人鄙夷的目光裏了。"
我聽著有點道理,又感覺太消極:"有這麼嚴重?妄自菲薄可不好。"
明明反駁:"我他媽妄自菲薄?我倒不想呢。我還想很驕傲地在招聘會上大喊"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之後揚長而去。對了,還要摔門,摔門必須摔得很響才行。"
我聽後說:"也是,現在好像沒人看得起我們。"
"所以啊,怎麼辦?這樣消沉太不像我們了。"王晨從茶幾下麵拿出了一袋花生,然後倒在麵前的盤子裏麵。
明明抓起一把花生說:"要不我們自己幹?"
王晨看看他說:"幹什麼?我們的專業嗎?"
明明說:"這個可懸,話說我怎麼覺得我們的專業課真的沒有什麼作用。"
聽到這話,倒是和我產生了共鳴。我早就覺得所謂的專業課,就是隻有在專業的環境,幹專業活的時候才有用。平常來看,都是屁。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咱們學的東西,恐怕難有作為。要麼人們已經很高端,要麼人們都還是文盲。我們這些在中間夾著的相當尷尬。"
王晨說:"要麼我們一起去麵試同一家公司,哪怕條件不好,也能相互有個照應。要是我們三個同時被錄取,也就忍忍,等有經驗了,再跳槽唄。"
明明說:"我看行。"
我說:"那就先這麼著吧。"
於是我們找工作的目標縮小了一點,專業方麵的事情還是次要,畢竟專業熱門現在已經不代表好找工作,或者找到好的工作。我感覺和兄弟們在一起,哪怕苦點累點工資少點,我覺得還是值得的。
因為李傑的電話,我並沒有因為房子有著落而很快入睡,不知道上次替我解圍之後,憋著什麼壞呢。李傑他爹的無理要求可能隻是地產商和媒體之間漫不經意的碰觸,之後可能會有狂風大浪席卷而來。
自從上次他爹讓我幫著假宣傳,我就感覺到了錢的味道蔓延在世界的每個角落,不僅讓我又一次認識到了社會究竟怎樣,也更加理解了有錢能使磨推鬼的真正含義。
前幾天看了一個電影。一個人說媒體:你們丫能有一句實話嗎?你們搞文藝的能有一點兒真誠嗎?當時一笑而過,仔細琢磨,才有一種狹路相逢聽錢由命的痛不欲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