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我還在西單的勸業場裏賣過衣服。
比如,我也幹過一家飯館裏的洗碗的夥計,而因為我洗碗的成績斐然,我後來還被後廚的大師傅給要過去做配菜工。
後來,我一直都在假設著,如果不是因為那場大病,或許日後,我就會成為一個烹飪大師也說不準呢!
我是在一九九三年的那個春天遭遇了那場大病的。
那是一種比較奇怪的病。
在北京,由於收治那種病人的醫院,當時大都人滿為患,於是我隨後便被轉院到了唐山。
我在唐山住的那家醫院,是在開平區一個偏僻的山溝裏的一個采石場附近。
因為那種病具有傳染性,所以,醫院裏實行的是半軍事化的封閉式管理。入院那天,院長便講了,為了那些社會上的健康人群的安全,所以大家都要遵守醫院裏的各種製度,如沒有較大的事情,我們這些病號們平時是不能隨便走出醫院的,非常的嚴格,幾乎和那監獄差不多。
我的主治大夫告訴我,我那病,差不多要用兩年左右的時間,才能夠徹底治愈出院,但也不排除提前治愈的可能。
我點點頭。
紅袖兒,就是在那一年的夏天,考到北京的另一所大學的,而她最初的清華夢,則據說是因為被我連累得破碎了。
而後來我和紅袖發生的故事,一直到了現在,我都有著做夢一般的感覺,是那麼的不真實。
一切,還是從我走進唐山的日子說起吧。
現在想想,我其實是那種很善於調節自己的人。
剛到唐山時,當想著自己今後將有一大段時間,是要在這封閉的醫院裏度過時,我注定會如窒息般壓抑的。
為了能讓自己盡快地釋然,我陸續地假設了好幾個阿Q式的理由--
我想,就當自己是來完成未竟的學業吧!
我還想,就當是鎮子上遭了洪災,而自己卻是那幸運逃生的人!
我也想過,就當自己是那個將被天將降大任的斯人吧,而這段時間,就當是那具象的餓其體膚、勞其筋骨吧!
……
我們鎮上的人,是在一夜之間便都知道了我生病的消息的!
於是,那些長舌婦們,對我的身價又開始重新評估!據後來胖子說,那幫人對我最後的結論就是,我基本上被劃歸到那破產的階層了!
然後,沒過多久,我先前給家裏製造的那點虛假繁榮,也隨之喪失殆盡!
那時,我爹的病情,也進一步地惡化。據六叔說,我爹就是在那一年徹底封琴的。從那時起,他便再也沒有彈過一首曲子,一直到他永遠地離開。
我在唐山的兩年時間裏,家裏麵,也基本上喪失了對我資助的力量,僅僅在我過中間那個春節的時候,我娘給我寄去了幾十塊錢。
到了後來我才知道,就是那幾十塊錢,也是我娘在鎮上撿破爛換來的。
大概也就是從那個時候,我才開始變得有些摳摳搜搜的。
在那期間,本已跳出圈外的小燕子,也有好幾次到過我家,善良的她,盡量地想營造出一副我仍然有媳婦的樣子,以安慰我娘那千瘡百孔的心。
而紅袖,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接受了小燕子的委托,答應等她待到九月份開學到了北京後,便抽出時間去唐山探望我。
在紅袖沒有來到唐山之前,我和她一直都是在互通著信件的。而很奇怪的一點就是,在我們的通信中,紅袖沒有一次提到過關於我生病這件事,所以,她也從來沒有安慰過我什麼,大致上,我們說的都是些天高雲淡的事兒!
在她的心中,似乎我一直都是那沒有失去過健康的人。
在相互來往的信裏,我們好像談過那些曾經過往故事中的某一個細節。
談過三毛的荷西到底是不是一個虛構的人物。
談過西川的某一首詩。
也談過在那年猝然離開的黃家駒。
……
所以,在那段相對封閉的日子,我的心依然有著自由飛翔的翅膀。
紅袖是在她入學後的第四個周末去唐山看我的,並且之後,她每次再來唐山的時間節奏也基本上是這個樣子。
紅袖到唐山的那天,天空始終都布滿厚厚的雲朵,一副隨時都要下雨的樣子!
紅袖到了醫院的時刻,我正在醫院的掃盲班教大家唱歌呢!隻聽見外邊有人叫我的名字,說,有人來探望你了!
於是,我便飛快地跑到接見室,而紅袖正在裏麵笑吟吟地等著我呢!
那天,和紅袖一起來探望我的,還有她的兩個女同學!
那個長長頭發的女孩兒叫小蔚。那天,小蔚還給我唱了一首歌,是謝東的《一路等候》--
我已不再尋求,那浪漫的溫柔
我已走過那開滿花朵的春秋
我已不再相信,那愛情的執著
因為閃爍的星星已隨風飄落
就算你走,不為我再次的挽留
就算你留,能再為我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