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唐山
紅袖就是在那道鐵門將要關閉的最後時刻驀然轉過身來的,她飛快地跑向站在那五米之外的已經聞到愛情味道的我。
風兒,將她的長發吹散開來,又飄舞著飛揚在她的身後。
我和紅袖緊緊地擁抱著。
我們久久地熱烈地親吻著……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件風衣,就像《上海灘》許文強穿的那種。
"三劍客"時代,在季節交替時,我曾用軍用大衣向別人換來過一件風衣,隻是,當風吹過時,那件風衣卻不能飄動起來。
為了這個,我一直耿耿於懷。
於是,在深圳時,我經常去想,有一天,當我回鎮上時,身上一定要穿一件能在風中舞動的風衣。
然而,我卻注定等不到那樣一個愜意的日子了。
那段滋潤的歌手生活還沒過多久,我接到了奶奶病危的消息,於是,我一路輾轉,倉促地回到了鎮子上。
回到鎮子上時,我娘在鎮子的南門正切切地等著我呢。
我問我娘,我奶奶在哪個醫院?
我娘說,孩子,路上還順當嗎?
我問我娘,我奶奶在哪個醫院啊?
我娘說,你這身上的衣服可真好看啊!貴吧?
我問我娘,我奶奶在哪個醫院啊?
我想先把給奶奶的禮物送給她。我想,那種揉搓幾下便會發熱的暖寶,奶奶一定會喜歡的。那是我在鄭州火車站中轉時買的,我甚至都能想到奶奶摸著那慢慢變熱,而裏麵卻沒有燒柴燒炭的稀罕物件一臉驚訝不解的神情。
我娘說,你還沒吃飯吧孩子!先回家吃飯去。
我問我娘,奶奶到底在哪個醫院啊?
我娘,已經不能繼續表演了,於是她就地一蹲,放聲大哭。
我已確定,我的奶奶,那個能從挽起的袖口變出無盡毛票的慈祥老人,已經是永遠地不能再見了。
我是一路悲涼地跑著去了我家的墓園的。
由於沒親眼看見奶奶是被埋在那堆新土的下麵,所以,在我坐在那裏的整整一個下午,我其實都在恍惚地懷疑著奶奶已經離去的事實。
直到了兩天之後的夜裏,在突然之間,我才猛然相信了自己已經永遠失去了奶奶的事實。
繼而,我淚如泉湧。
奶奶去世後,基本上,我那個在跟城裏的女孩子談戀愛的謊言,也就沒了存在的必要。
在我現實的生活裏,去跟人家三個中的任何一個的家長去談婚論嫁,基本上,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於是,我打算,待歇息一段時間後,重新啟程!
我要讓自己最終變成一個在現實生活中,也有資格跟城裏的女孩子談婚論嫁的人。
在後邊的那段時間裏,一切,也漸漸塵埃落定。
小燕子,在職高畢業後,去了她父親的單位工作。
紅袖兒,繼續地為她的清華大學夢而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著。
小嬋兒,則跟隨著她的家人遷徙到了另外的一個城市。
而我自己,則在那年的春天,來到了北京。
因為,在那個春天,我們這些喜歡流浪的孩子們的精神領袖齊秦,要在北京的首體開他的首次個人演唱會。
所以,在那個春天,我注定要趕赴到北京去的。我要親眼看看,那個一頭長發的齊秦的樣子。
我想,等看完那場演唱會之後,我再繼續南下,繼續去實現那個拿著手機,穿著能在風中舞動的風衣的夢想。
然而最終,我卻是再也沒能回到那個叫做深圳的城市。
齊秦的那場演唱會,要是按照正規的價格,買一張靠近舞台的票,也不過是幾百塊錢。隻是,那次演唱會有些太火了,所以,最後我是從一個黃牛黨手裏買的高價票,而那價格,則差不多翻了一番左右。
於是,當我痛並快樂地看完了那場演唱會之後,便一無所有了。
在退場的路上,我與那個賣我黃牛票的家夥,又狹路相逢。
於是我恨恨地說,老子就是因為你一張高價票,現在已經是傾家蕩產了!
他說,不會吧!
我說,誰要騙你,天打雷劈!
他說,不好意思,那我退你一百算了!
我說,算了,你請我吃頓飯就是了,我快餓死了。
他說,沒問題。
我們是在白石橋附近找了一個飯館,然後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在大致知道了我的來龍去脈後,他問我今後有何打算。
我說,先在北京隨便幹點什麼,等掙點盤纏後,便南下深圳,繼續去實現我那穿著風衣打著手機的夢想。
他說,那好吧!先自己折騰吧,如果哪一天實在混不下去了,就到北京站找他去。
我說,行。
讓我沒想到的卻是,就在那個掙盤纏回深圳的過程中,我竟然喜歡上了北京,以至於,讓我最終下定了留在這個城市的決心。
而在接下來的最初在北京的那兩年時間裏,我快樂地從事著各種各樣的職業。
比如,我就在昌平的馬池口幹過那暖氣片廠的翻砂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