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獨立樂評人的那些日子
那時候,縣城裏的音像店之所以進那個《Hey Jude》,主要是因為有一個內地很紅的歌手曾唱過一版中文的《Hey Jude》,但據後來那些縣裏的音像店老板們說,披頭士那幫外國佬可是害得他們賠了不少錢,而張國榮的《莫妮卡》是粵語版的。那時候,大家集體把粵語讀成"奧語",後來,大家又先後一一糾正,所以,在這個事情上,大家誰也不好意思去笑話對方。
為了應付中考,在六叔初三那年,我們搭檔多年的樂評組合也低調宣告解散。
那一年,我複讀初一。
在最後一次幫胖子擬好進貨的清單後,六叔便當著包括胖子在內的一幫粉絲的麵黯然宣布了這個消息。六叔大致意思是,在接下來的至少一年裏,他不再摻和鎮上任何與音樂有關的活動了。
這個噩耗,對於當時鎮上整個樂壇的震撼,一點都不亞於很多年以後,當HOT宣布解散時而引起的哭天喊地和日月無光。先不說那些天天較著勁PK熱歌而眼巴巴等待仲裁的粉絲,就說胖子吧!由於多年對於我們的依賴,他早就失去對流行音樂的基本鑒別,而這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幾乎就等於間接宣布了他的音像店即將關門大吉。於是,當時他就蒙了,在緩過勁後,他哭喪著臉問六叔,你退出了,那我咋辦啊?
於是,六叔把我推到他麵前,說,這不是還有他嗎?
那時,我倒是有足夠的時間供我奢侈地折騰,隻不過,這卻並不能等於和胖子等人的信任畫上等號。
而從胖子應允時的慢慢吞吞和那幫家夥狐疑的賊眉鼠眼裏,我就很分明地感覺到了這點。
也是在那一天,我終於第一次正視了我和六叔在鎮上音樂圈裏的地位差距。
在一陣淒淒慘慘的不舍中,六叔退出樂壇的事件塵埃落定,於是最後,在傍晚時分,由胖子出錢,大家一起吃了頓散夥飯。
那一天,除了冰雪露隨便喝之外,胖子還咬咬牙買了一種叫啤酒的稀罕玩意。盡管在私下裏大家都說一喝一股馬尿味,但是,在公開場合,卻是打死也不肯吭聲。並且,就算是再難以下咽,大家也都盡量把喝啤酒的表情調整成很愜意的樣子,基本上,誰若一不小心不慎泄露了對啤酒的抵觸,在當時鎮上的潮人名單裏,立刻自動除名!
胖子是那種喝一點酒表情就直接乘十的人,於是酒剛過三巡,他就痛哭流涕地開始追憶這些年來,六叔和我對於他的意義。他大致的意思就是說,如果沒有我們當初的及時介入,而使他避免了破產,他都幾乎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而我分明地感到,他說的我們,絕大部分都是指的六叔,這樣也好,好歹我總算是做到了知己知彼。看著胖子那肝腸寸斷的熊樣,我暗自較勁,心想,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你丫挺的像崇拜六叔那樣地崇拜我!
宴會接近尾聲時,由六叔提議,大家一起合唱了張行的那首《散場》--
多少次歌唱,你唱出了希望
多少次散場,你忘記了憂傷
你知道現在已經散場,在陌生的地方
……
此刻,屋外,已是細雨淅瀝,我們回家的路一片泥濘。
從走出屋子的那一刻起,我也正式從六叔的光環裏剝離出來,我知道,以後,作為獨立樂評人,一切隻能靠我自己了。
而後來的一切,證實,我除保全了我和六叔一起攢下的名節之外,還逐步彰顯了自己的個性,以及對於新生元素靈敏的嗅覺性。
就拿單飛後我獨立執筆為胖子列的進貨單子來說吧!
我首選的是周峰的一張新專輯,裏麵有一首叫《我祈禱》的歌,我隻聽了一遍就迅速判斷它以後肯定會流行!並且,他之前的《夜色闌珊》除了到處賣得斷貨之外,還拍了時髦的音樂電視,也就是後來的MTV。
我是在鄰居家的九寸小電視上看到這支MTV的,現在想想,那畫麵也確實簡單了些!在一輛向前疾奔的敞篷卡車車廂裏,周峰帶著一幫紅男綠女一個長鏡頭把歌唱完……
那首歌MTV的字幕上顯示著那個光怪陸離的花花世界叫做深圳,於是,這也給我之後的第一次漂泊埋下了方向,並且我記得,在當時,不止我一個人把深圳都讀成了"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