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是死鬼不怕活人找,竟在這樣顯眼的地方藏身?”杜春曉刻意將“藏身”二字說得極響,擺明了便是要諷刺對方不顧死活。
畢小青隻笑一笑,淡淡道:“其實藏不藏都無關緊要,你以為我出了上海去別處,他就找不到我了?”
“恐怕已經找到了,隻是不下手罷了,這便是他突然讓我不用再捉鬼的原因。”
“沒錯。”畢小青點頭,手中的瓷杯裏茶葉已張張舒挺,她與茶之間,宛若有情話要講一般,氣氛溫柔明淨,“可我就是無論如何都不甘心。”
“不甘心什麼?”杜春曉環顧四周,見門邊的鞋架上有一雙男式皮鞋,當即猜到有人與她同居,心下更覺詫異:事已至此怎的還不逃跑?
“不甘心被人陷害。”畢小青遂眼圈發紅,方才流露了一些恨意。
“我也知你是不甘心,才回來扮鬼嚇秦爺另外幾個老婆的。”杜春曉被煙癮折磨得有些難受,隻是在這樣氣度非凡的女子跟前,她竟不敢有半點放肆,仿佛隻要一露劣跡,就會愈發自慚形穢。於是咳嗽了一聲,追問道,“可是為什麼要嚇她們呢?誰陷害了你?”
“不曉得是誰陷害我,原本小報上那張照片也沒什麼,秦爺不是個不講道理的——”大抵是念及夫妻情分了,畢小青竟隱約有些哽咽。
杜春曉驀地想起月竹風的小妾觸目驚心的死狀,不禁懷疑起畢小青的頭腦來,難不成多數女人都是如此不理智且思維混亂的麼?
“那又是什麼令你這麼放不下?”
“因為我與秦爺吵架的時候,他從我的梳妝台抽屜裏翻出了一張宋玉山的照片。我雖然仰慕宋老板的才華,卻從未對他有過非分之想,原本確是想要他的照片來留個紀念,可他說什麼都不肯給我,所以……尤其那照片後頭,還寫了一首情詩。”
“什麼樣的情詩?”
“無非是那些肉麻酸牙的句子,我都記不得了。那陷害我的人真要挨千刀,險些把我的命都搭進去了!”
說畢,畢小青眼裏竟真的掠過一絲凶光,卻點燃了杜春曉的自信。因她明白,女人一旦有了怨恨,再怎麼美的皮囊都會被極快地摧毀。
“五太太,要不要我替你算算,算出陷害你的是誰?”
畢小青一聽便笑了,啜一口茶,道:“聽聞你用塔羅牌算命極準,這東西我跟秦爺去洋人的派對應酬時也見識過,可惜沒自己親身嚐試算過,你今朝也算給我帶了些新鮮玩意兒來。”
過去牌:逆位的愚者。
“喲,五太太雖然在深宅大院裏過日子,倒是洞悉世事。做人低調確是好的,隻可惜人外有人,宅子裏終究還有一位更聰明的——”
“哼!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畢小青冷笑道,仿佛心裏已認定杜春曉指的人是誰。
現狀牌:正位的太陽,逆位的審判。
“如今您倒是福星高照,縱做了些背德之事也無人敢拿你是問,奇怪——”
畢小青噗哧一下笑了:“你可是替我解惑算命的,怎麼自己倒奇怪起來?”
杜春曉不由得紅了一下臉,辯道:“因奇怪這個局勢,看起來,竟像是你報複錯了地方,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這又是什麼意思?”畢小青偏了一下頭。
杜春曉沒有回答,徑直翻開了未來牌:正位的倒吊男。
蹊蹺的牌……
“這一張可是說那三位活在人間的姨太太裏,沒有害你的人,害你的另有其人,與你關係還很親密。”
沒錯,與畢小青不親密便很難進她的房間。其他三房太太都不好看戲,更弄不到宋玉山的私人照片,縱要害她,恐怕也會想別的法子,譬如將那登有她倩影的報紙故意露在秦亞哲跟前。
“那又會是誰?”畢小青一對明眸直勾勾盯著她,倘若跟前是個男人,隻怕此刻早已淪陷。
“既是那三個人以外的,是誰也已不重要了。不過——”杜春曉突然動了邪心,咧嘴笑道,“二太太孫怡也不曉得孩子生了沒有,我還真有些擔心。”
這一句,讓氣氛陷入莫名的僵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