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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良華回到家的時候,妻子胡菊已經睡了。保姆起來開了門,問他要不要泡杯茶喝。她聞到了方秘書長身上的酒味和煙味。自從方良華調到市委來任常委秘書長後,他基本上每晚回家都在十點以後。一是因為工作忙,應酬多;二也是因為他一直土生土長在南州城裏,市裏有他很多的同學、原來的同事,還有不少的哥們,這些人常常是在方良華秘書長忙完了正餐後,再請他吃夜宵。方良華雖然已經是市委常委秘書長,但他官再大,也不能拂了這些人的麵子。所以他經常是一晚上兩餐,甚至三餐。在正餐上,他端著架子,喝一點幹紅。而在夜宵上,他就不能再端架子了。即使大家都把他當成秘書長捧著,他也得屈屈尊,同大家一樣喝白酒,或者啤酒。好在方良華的酒量,是久經考驗的。到目前為止,除了特別私下的幾次場合外,還沒有人看過他醉酒。然而,在他自己的家裏,不僅僅妻子胡菊,連保姆也知道:方良華經常是醉著的。他的本事在不管喝多少,在外麵從來不出事,都能捱著回到家裏。一到家,往往是跑到衛生間,一吐了之。胡菊經常說他,這樣最傷身體。但是方良華秘書長隻能一笑而已。他何嚐不知道這樣傷身體。可是他也不能不喝。那不是他方良華的風格。
方良華喝了口保姆遞上來的茶,然後又去稍稍衝洗了一下,感覺好過多了。酒意和煙味也大多沒了,這時才坐到沙發上。保姆過來說:“老爺子晚上來過。”
“老爺子?有事嗎?”方良華問。
保姆笑道:“這我不清楚。坐了會就走了。”
“就他一個人?”方良華想老爺子平時很少來,一年也不過幾次。都在南州城裏,而且老爺子也不太喜歡方良華這個家。這時怎麼突然晚上還跑來了?
保姆邊收拾茶杯邊道:“一個人。坐了一會兒就走了,好像不太高興,也不說話。”
方良華鼻子裏唉了一聲,保姆回房睡覺去了。方良華一個坐在沙發上。方老爺子是原來的南州市委副書記,早些年的南州地區副專員。這老爺子參加過抗日,五十年代從抗美援朝戰場上下來,就轉業到南州城來工作。方家的祖藉在陝西。可是現在陝西那邊什麼親戚也沒有了。所以祖藉就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祖藉。方老爺子脾氣不好,這在南州是出了名的。早些年,他曾經拎著盒子炮到鄉下檢查工作。看到一個鄉長在防汛時偷偷睡覺,差點一槍崩了這鄉長。方良華大學畢業後回到南州工作,一開始在市財政局工作。沒幾年,方老爺子就堅持要把他派到了下麵縣裏,說是年輕人一定要到基層鍛煉。方良華先是被派到仁義縣掛職做副縣長。後來再上來,提了財政局的副局長。沒過三年,方老爺子又戳著拐杖,找到張敏釗,硬是將方良華調到桐山縣當縣長,然後是書記。從外人看來,方老爺子是一步步地把方良華引導到了官場。而事實上,在方良華擔任了三年桐山縣委書記,省委準備調他回來任南州市委常委秘書長時,卻遭到了老爺子的強烈反對。理由很簡單:方良華還沒到擔任市委領導的時候。
為這事,方良華同老爺子算是爭執了一回。從小到大,方良華雖然生長在幹部家庭,看起來是有點紈絝。但骨子裏卻也還算本份。用老爺子的話說就是:本質上不壞。這是做人和當官的根本。方良華在表麵上一直很尊敬和服從老爺子,經常向老爺子彙報這彙報那,也不斷地聽取老爺子的教誨。但是,有兩件事,方良華與老爺子公開地唱了反調。第一件事是方良華的婚姻。方良華上大學後,老爺子替他張羅了一門親事,女方是老爺子一個老戰友的女兒。那戰友當時也已經做到了廳級的崗位了。那女兒生得也算乖巧。方良華見過,但就是沒有感覺。而真正的原因是他在大學裏有了一個心儀的對象,是個從西江農村考上來的女孩子。人長得也並不十分漂亮,但那股眉宇間的韌勁吸引了方良華。他和老爺子一直強了三年,最後以方良華的勝利而告終。這個農村女孩子就是他現在的妻子胡菊。老爺子雖然同意了他們結婚,可是婚後一直到現在,對胡菊都是不冷不熱的。因此到方良華家裏來的時間就少。每周隻要沒事,方良華總會抽出一點時間回家。
第二件事就是方良華調任南州市委常委秘書長,老爺子不僅不同意,甚至動用了一些老關係,想阻止這件事。當然最後也是以方良華的勝利而告終。方良華到現在也還沒有真正弄明白老爺子死活不同意他出任秘書長的原因,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老爺子對他的態度有很大的變化了。按老爺子所說,方良華到桐山任書記後,開始蛻變了。
胡菊一覺睡醒,看見方良華依然坐在沙發上,就趿踏著鞋出來,說:“早點睡吧,明天還要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