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路自始至終地站在這場官場地震的中心,他也曾隨著這地震不安,甚至擔心,惶恐。但是,他到底還是扛過來了。有人說這是因為程一路在京城裏的老首長給他找了人,也有人說程一路的妻叔張敏釗在倒台時,保護了程一路;還有的說這主要是因為程一路本身就是一個清官,既是清官,再大的官場地震又怕它其何?當然也還有人說,這主要是程一路自身的圓滑,他像一條泥鰍,更好地更適當地保護了自己。程一路都清楚這些,在南州官場地震後,當別的人要麼離開、要麼自殺、要麼被處理後,他曾清醒地審視了一回自己。他給自己的定性是:沒有違背做人做官的原則,但也沒有十足的理由,徹底地與南州官場的地震擺脫幹係。到底他還是其中的一枚棋子,而且是一枚活動在主要領導身邊的身為市委常委秘書長的棋子。他曾經做了什麼,說了什麼,想了什麼,他比誰都清楚。一場地震後,他能從地震後南州官場的廢墟中站出來,以南州市委副書記的形象,重新出現在南州官場上,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意料中的意外;而對於他自己,卻是一場心靈洗禮後的必然。

五月的風吹動著窗前樟樹上的葉子,一縷縷清香不斷地飄上來。以前程一路當秘書長時,辦公室在二樓,就是現在市委秘書長方良華的辦公室。當副書記後,辦公室升了一層,到了三樓。以前他看到的是樟樹的中間部份,上麵的樹冠,因為長得高,他看不見;現在,他從三樓的窗子望出去,他看到了一棵完整的樟樹。但是,他也發現,他看不見樟樹的根了。隻是一叢濃綠的樹冠,從上麵看,正開出許多紫紅色的小蓓蕾。其實他知道,那不是蓓蕾,而是樟樹發出的新葉。因為太小太嫩,所以紫紅,所以可愛,所以有花一般的清香。

程一路吸了一口這清新的空氣,回到辦公桌前。應該說,現在當副書記,時間更多了。以前當秘書長,所有的時間幾乎都花在看文件和處理各種各樣的日常雜事上。現在好了,沒有大的問題,他是不會過問的。而且很多大的問題,在過問之前,已經經過了方良華秘書長和市政府的分管市長的處理。他往往是拍板,是定調。

桌上放著《瓦爾登湖》,淡綠色的封麵,寧靜而優雅。

程一路突然想起那個送他這本書的電視台女主持人簡韻了。簡韻已經調到省台工作了。有時隻在晚上簡韻播節目時,程一路才能從電視上看到她,清純中增加了幾份成熟。他們再也沒有聯係過。簡韻隻在遠處。他想到這兒笑了笑。

方良華秘書長打了電話上來,請一路書記中午出麵陪同一下省裏來的農業廳廳長。程一路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剛放下電話,老戰友劉卓照的電話就到了,說要來書記的辦公室坐坐。程一路哈哈道:“那就來吧,還打什麼電話?”

“電話是一定要打的,您是市委領導。”劉卓照在電話裏調侃了句。

“你啊你啊”,程一路搖著頭說道,“領導還能大得過戰友?這不是你說的?”

“是我說的,但那得看什麼時候”,劉卓照也笑道,“我馬上就到。”

程一路喝了口茶,劉卓照是他在部隊時的戰友,確切些說,是他的下級。他當團長,劉卓照是營長。想到劉卓照,程一路自然想到了馮軍。也是他的戰友,還是一個團的搭檔。去年仁義山洪時因公殉職了。馮軍的死對程一路影響很大,人生一瞬,生如草木。馮軍生前就一直想能進市委的班子,而且省裏也已經有意向了。可惜……

劉卓照現在在湖東縣任縣委書記,他不說,程一路也知道他來的意思。劉卓照很想能在即將開始的人大政府和政協的班子調整中,能爭得一個位置。當然能到政府最好,不行到人大也不錯。可是事實上競爭依然很激烈,許多市直的同誌,也巴望著這口水。所以每次劉卓照同他談這事件時,他總是含糊。齊鳴書記雖然來了快半年,但是對於人事,他一直還沒有透露任何口風。因此程一路也就不講。經曆過南州官場地震,他覺得自己更應該沉穩了。

“劉書記好”,程一路聽見門外有人在打招呼,他知道劉卓照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