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有人在砸門。
狐七似聽不見一般用被子蒙住了頭,合上了眼。
“開門!快開門!賊婆娘,老子知道你在家!砸了老子一頭包還敢躲起來!”門外的人嚷嚷著,“不賠錢,老子把你賣到樓裏去!”
“唉,這不是阿香家的敗家仔嗎?你娘還在床上躺著呢,你來敲別人家的門作甚?”熙熙攘攘地,有人圍了過來。
“見鬼的別人家,這明明是老子家!”那人喊道, “老子爹留下來的!”
“滾你的吧,欺負人沒男人在家。這房子,你娘早租出去了。人家簽了約交的錢, 你敢把人趕走,人家就敢上報府裏抓了你。”
“這牢裏沒坐夠, 還想坐穿了褲頭再回來嗎?”
“要你們多管閑事!”那人喝道,到底是慫了點, 轉念又呐呐道,“那賊婆娘那天舉了桶大的板磚往我背上砸,老子要不是命大,肺都要被她砸穿。老子要點藥錢咋了?她要敢找人來抓我,老子也敢把她告到城主府!”
“你還敢說?桶兒大的板磚你倒是找給我看!你現在能跑能跳還能跑到別人家門口吆喝, 可沒看出你有什麼事?倒是你那天把孫家娘子給撞了,人家娘子難產血崩,命都沒了!”
“誰讓她擋老子路了!老子不就碰了下, 她自己站不穩怪誰!懷孕了還往街上站,這麼不安分,死了也是……”
“你嘴巴放幹淨點!”狐七把門踹開,舉起掃帚“啪”地一聲拍在他麵前。
“哎呀你這潑婦終於敢出來了。看你這姿色還可以,賠不出錢就跟老子去樓裏!”
那人伸手要來拽她。狐七咬著唇極力地忍耐,握在掃帚上的手越來越緊,眼睛都紅了。
“要去哪個樓?小爺我對這城裏的樓都熟悉的很,要介紹一下嗎?”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切,老子要你這毛頭小子介紹?”男子回頭打量了一下,正不屑著,忽地就被人圍了起來。
祝平安一扇子拍在手上,看著他冷笑:“竟有人敢在小爺麵前稱‘老子’。我家老子早死了,要不送你下去給他端茶倒水?”
“剛好像聽你欠債不還,毆打親娘,撞傷孕婦,欺淩少女。想我平昌城竟有此十惡不赦之人。”
他對著下仆吩咐道:“把他捆了,送去府裏審。這人劣跡斑斑,殺不了,也總能關得他牢底坐穿!”
這一番話說得正氣淩然,顯然是在學堂有認真學過的。圍觀的人都為他鼓起掌來,祝平安自己也很滿意。眼見著男子被堵上嘴捆走了,他朝狐七走過去。
個來月沒見了,少年不再是紅紅綠綠的浮誇裝束,他打扮齊整,墨發用一根青色的發帶高高束起,一雙杏眼清澈幹淨,光潔白皙的臉龐還帶著孩子般的稚氣。在看到門前的少女時,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嘴角露出燦爛的笑。
“小七……”然在他剛開口之際,狐七卻低頭往回走去,“嘭”地一聲把門合上了。
“我心情不是很好,不想說話。”狐七的聲音悶悶地從門後傳來,“方才多謝你了……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是我來的不是時候。”祝平安忙道。
見門緊閉著,他無措地轉了個圈,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自上次跟舅舅好好聊了一下後,舅舅也去找了表哥談過一陣子,後來他跟表哥的關係也緩和了些。不如就去找彭子修問下?他比他大了三歲,聽說最近跟某家的姑娘走得比較近,應該比他更懂的吧?
想著,祝平安便道:“小七,那我先回去了。給你帶了些點心,我放在門口,你記得拿。”
門後“嗯”了一聲。
聽著腳步聲遠了,狐七悄悄拉開門,把裝了點心的盒子摸了進來。
盒子裏的糕點擺成了一朵牡丹花,很是精致。狐七挑了一半塞進嘴裏,是酸梅糕,酸酸甜甜的,她突然哭了出來。
當初大姐姐死在了戰場上,她還小,不懂得生死別離的含義。後來她長大了一點,二哥三哥和五姐姐也死在了戰場上,四哥一個人扛起了狐族重任,沒時間照顧她了。
她還是難過,可她不敢在四哥麵前哭。她跑到很遠的地方,挖個坑,鑽進裏頭哭,然後被路過的祈淵上神挖了出來。
那時,清冷的少年麵無表情地對她說:“這都是天意,生死有命,無需悲傷。”死在戰場之上便是他們生來的宿命,不怨天,不尤人。
成不了仙,生老病死,便是人和妖的宿命。她於萬年後醒來,雖是法力盡失,但仍是仙軀,便要履行仙人的責任,不得隨意幹預人間秩序。
可她還是難過。萬年前,她無能為力,萬年後,她還是無能為力。